許禾不知道跑了多久,電話鈴響一遍遍響着,直到她出現在光明敞亮的溫頓酒莊門口,她接起電話,對面一陣怒放的咆哮。
她捏着裂縫的手機屏,壓着紊亂的呼吸節奏,回應着,“已經到樓下了,馬上就到了”,可許禾透過茶褐色的鏡面,看到狼狽又濕漉漉的自己,感覺一切都糟糕透了。
馬尾辮松散着,頭發貼在後脖頸處,粘着汗漬,黏黏糊糊的,怎麼也擺脫不掉,斜挎包壓着的肩膀連帶着胸口處一片濕潤的汗水,就連貼身的内衣都感到如同水裡浸泡一般的潮濕感……
服務員很有眼力見兒的遞給她一張濕巾,讓她擦了擦臉上和脖頸出的汗,又微笑地帶她去乘坐電梯,許禾是第一次來溫頓酒莊,都說百聞不如一見,如此一見,确實不愧是京州市的地标性酒店,但聽說此處分為三層,具體哪兒三層,許禾不知道。
隻聽電梯‘叮’一響,21層到了。
看着越來越近的房間,許禾心底砰砰亂跳,她有些慌,連帶着捏着門把手的手掌心都浸出汗,其實兒女見父母,不至于緊張成這樣,但今天來的人隻有她一人,意義就不同了。
時間滴滴答答如鐘聲貫耳,卻聽‘咔吱’一聲,時間□□脆利落地截成兩斷,随着門敞開,許禾朝裡面的人笑意盈盈地叫了兩聲,“爸,媽。”
沈問梅接着應下,卻支棱着身子朝她身後看去,見隻有她一人,便道:“怎麼就你自己,沉征呢?”
許禾頓了下,沒急着回話,卻先把托人買的盲盒從挎包裡拿出來,直接遞給坐在旁邊的許亦歡,“妹妹,生日快樂。”
“你聽見沒?我剛剛還特意給你發信息,囑咐你帶着沉征一起來。”沈問梅說着。
沈問梅說話的時候,許禾正看見許亦歡眼底一閃而過的喜悅,又看她急不可耐的拆掉包裝紙盒,先是用手摸了摸盲盒裡的大體形狀,然後‘刺啦’一聲,内裡的塑料包裝一撕,許亦歡大喜,“哇,姐,這可是moolu限量版,你怎麼搞到的?”
包廂裡兩種不同的聲音此起彼伏,許禾見狀,朝許亦歡愛撫的笑了笑,“喜歡就行”,說完才擡起頭看向沈問梅,聲音軟了很多,“我聽見了媽,沉征他今天忙,估計來的比較晚,我等會兒催催他。”
“也别光催,男人最煩的就是催。”許君然開口了,但實際沒什麼用,沈問梅還想問許禾什麼,隻看見許亦歡擺了筷子,嗚囔道:“可以吃飯了吧,姐夫又不來。”
沈問梅看了眼正在搗鼓盲盒的許亦歡,自然不好再說什麼,隻是招了招手,讓服務員先上菜。
趁着上菜間隙,許君然問了些畢業和工作的事兒,“阿禾,我聽幾個朋友說,你打算讀研?”
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但不是打算,是肯定。
她自诩瞞的很好,知道的就同專業的幾個朋友,但許君然一下子給許禾戳破了,她隻得機械地擡起頭,眼眸一彎笑眯眯道:“爸,犯罪心理學不太好就業,如果繼續讀研的話,将來沒準能留校。”
反正早晚要告訴他們,不如話趕話說出來,省的以後麻煩。
“什麼時候做什麼事,都已經成家了,女孩子自然要以家庭為主。”沈問梅有幾分呵斥,“當初謝家老太太就是看重你乖巧,覺得是能顧家的人,再說了,你再繼續讀下去有什麼意思?難不成你一個女孩子整天和罪犯搞一塊?”
許禾就知道會這樣。
他們仍舊拽着一條系在她身上的線,許禾微弱的勝利,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小打小鬧,瞎蹦跶幾下。
許禾低下眼皮,手裡攥着的筷子在白色瓷盤上畫圈兒,發出的細微摩擦聲悶悶重重,就像她倉促而結的婚姻,悶重又抗拒。
沈問梅逮住話茬,噼裡啪啦的說着,“還有啊,你都結婚小半年了,肚子也不見響兒,你有去醫院查了麼?”
許家也算得上富裕,但相比謝家,這門婚事,還是她高攀了,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就注定要被打上攀附的‘罪名’,就連言談舉止都附帶着溢于言表的‘示好’。
此刻的許禾感覺自己心髒在發悶,如同被枕頭捂住臉,悶的人喘不過氣,半響,她垂了垂腦袋,吱唔道:“才三個月......”
她做着最微弱的反抗,卻也明白這些都無濟于事。
“才...三個月?你是想要多久?隔壁的老|yao都懷上了,你這還沒下文呢......”
“怎麼和孩子說話呢!”許君然适時打斷了她,沈問梅沉呼吸了幾口氣,撇撇嘴,瞧了眼低頭不語的許禾,随後轉了轉餐盤,語氣生硬:“别光低着頭,吃點菜,喏,你喜歡吃的土豆奶酪。”
許禾擡起頭,卻沒擡眼皮,隻是機械地快速夾了兩塊,小口小口放在嘴裡嚼着,就聽見沈問梅找補道:“我這話糙理不糙,總歸是為你好。”
他們總是打着‘為你好’的旗号指點你的人生,可從來沒人問問你,你想要的‘好’是什麼。
包廂内,沉寂了一小會兒,許禾才點了點頭,剛想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些什麼詞兒回應,身後的雙面金絲楠木門就開了。
許禾原以為是還有菜沒上完,連人帶椅子往旁邊挪了挪,卻見沈問梅蹭地一下站起身,她心裡嘀咕,但也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同時,有個不可抑制的念頭蹭蹭蹭冒出,倏爾,許禾緩緩轉過半邊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