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城外郊區.犁上國營地。
“咣當!——”
随着一聲巨響,長桌被掀翻在地。
啟光帝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喘着粗氣,聳着肩,捏緊的拳頭難以掩飾憤怒。
“你都做了什麼啊!父親!”皇夕憤怒地質問。
皇啟光摸了摸下巴,反問道:“你把那些人頭摘掉了?”
“還用問嗎?”皇夕忍着想揍他的沖動,氣呼呼地踹了身邊那張倒在地上的桌子一腳:“您怎麼能做這麼野蠻的事?您殺死不肯投降的俘虜就算了,我也沒說什麼!但您把那些人頭割下來,挂在木樁上擺一排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那個意思,威吓。”啟光帝雙手交疊,擺在膝蓋上,眼睛都沒眨一下,冷靜地回答道。
“城裡還有那麼多普通老百姓,還有婦女和孩子!您讓普通人看這個?”
啟光帝一時語塞,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女兒。
他和皇夕相處的時間太短了,已經錯過了做一個好父親的時機,如今,為了當一個征服者,又再度跟她起了沖突。
他可以告訴女兒,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可話到嘴邊,變成一聲歎息。
“摘了就摘了吧。”他無奈道。
“呃?”反而輪到皇夕愣住了。
“孤沒考慮你想的那個狀況,隻是覺得挂着那玩意能把城内守軍吓破膽,好提高我軍勝率。但你說的也有道理,城裡也有婦女兒童,沒必要吓到普通人。”
皇夕看着皇啟光的臉,就好像她從沒認識過這個男人一樣。在他生前是自己父親的時候,她隻是知道他是個溫柔的父皇,在他死後來尋仇,她也以為他隻是受怨氣控制的鬼魂。
但這一刻,他不是皇少蒼,也不是皇夕記憶裡地那個皇啟光。
他是一個人,血肉比遠比她預想的豐滿。
皇夕笑了一下,她半跪在父親腳邊,擡頭看着他。伸手,肯定而鼓勵地握了一下啟光帝的手:“謝謝。”
啟光帝隻是看着他的女兒,沒有多說什麼。
“陛下,公主殿下。”營帳門簾被掀開,門口的守衛畢恭畢敬地向皇帝和長公主行禮。
“何事?”啟光帝和皇夕重新坐好,以維持皇室的威嚴。
“陰陽門主求見。”
那小兵回道。
皇啟光頓時皺眉,道:“不見。”
皇夕有些急了,她說道:“父皇!聞門主與兄長關系甚好,您這樣冷淡,受制于您的兄長會傷心的。”
“就是因為他們關系好,孤才不見。”放着兩人相見,鬼知道會做什麼。
啟光帝話音剛落,聞風笑便掀開帳簾,擅自走了進來。
面對皇啟光不悅的表情,他還算知趣地下跪行了禮。
“參見陛下。”他不動聲色道。
“你來幹嘛?”皇啟光語氣裡滿是嫌棄,但同時,那個被困于他體内的靈魂,一見到聞風笑,就開始騷動,連帶着他的心跳也開始加速,難以言喻的激動之情在胸中鼓動。
那不是他的愛戀,可是與皇少蒼共用一個肉身,難免會共享情緒。
“陛下為草民奪回門派,草民甚感榮幸,特來感恩。”聞風笑垂着腦袋,叫人看不見神情。
“感恩?”啟光帝冷笑一聲:“很有誠意啊,隻帶了你自己來?”
他當然知道聞風笑這是在胡謅,這男人不僅僅是兒子的師尊,還是他的戀人,此次前來,抱着什麼心思,他自然心知肚明。
面對啟光帝略帶羞辱的嘲弄,聞風笑微微臉紅,面帶窘意,也難以擡頭。
啟光帝體内的靈魂在看到聞風笑受委屈的瞬間開始心痛,這種渴望上前擁抱對方的心思順着他們共同的軀體傳遞到皇啟光的胸口。光是語言上傷害聞風笑,對皇少蒼造成的痛苦就能很直觀地體現在啟光帝自己的面部表情上。
“你到底想幹嘛?”皇啟光暫時放緩的語氣,問道。
“我......想跟蒼兒說說話。”聞風笑依舊維持着跪姿,幾乎是懇求的語氣。他不是個沒有自尊的人,隻是對少蒼的思念壓過了那不值一提的自尊。
不等皇啟光回應,皇夕就先起身,擺了擺手,主動說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回避一下。”
“夕兒!”啟光帝惱火地吼了一聲,本來最疼愛這個女兒,可她卻是最叛逆的一個。
“父皇!您對兄長太差了!就算靈魂被換過,肉身也是您的親兒子啊!而且您隻養育了他三年,他就為了報恩容許您使用他的身體!好不容易能和自己的孩子相聚!卻一直在做傷害對方的事情!您就不能對兄長好一些嗎?”
說罷,皇夕也不征求父親的意見,就這麼氣呼呼地離開了大帳。
聞風笑很難得地像一個外人一樣,對他們父女間的争論完全插不上嘴。不過,啟光帝隻是看起來生氣,實際上他是任由女兒對自己發火的。
也許,死去多年的他,并不反感這樣屬于尋常百姓家庭成員間的小打小鬧,他生氣了是真的,但看起來也很享受這樣的時刻。
果然,盡管皇夕走了,啟光帝也并沒把聞風笑趕出去。在居高臨下地看了這男人一眼後,冷冷地說道:“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
聞風笑深深彎腰,把頭磕在手背上,道:“謝陛下。”
尚未起身,一個溫暖的擁抱便環了過來,兩隻大手将他裹得嚴嚴實實。熟悉的心跳讓他倍感溫馨。
“師尊。”
那話語中再無冰冷,連尾音都帶着思念累積出的顫抖和歉意。
“對不起,我……”
“不必道歉。”聞風笑抓着他背後的衣袖,眼神慢慢上移。
已經……離開蒼兒的身體了。他的眼睛可以看見鬼魂。
果然,蒼兒完全操控自己身體的時候,怨靈會暫時離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