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問簡抿了抿嘴,轉頭生起了火,把裝雞崽兒的竹筐拉近些,靠着竈膛,讓竈火烘着雞崽兒。
小黃狗芫芫也湊近來,往江問簡腳上蹭個不停,江問簡便拿了方才擦小雞崽兒的麻布,給它身上擦擦幹,讓它靠在竈火邊烘幹。
不一會兒,叽叽喳喳叫着的小雞崽兒慢慢安靜下來,像是被火烘得舒服,陸陸續續合上了眼睛睡覺。
小黃狗也累了,趴在江問簡腳邊昏昏欲睡。
江問簡身上的一層薄紗衣,方才被雨水打濕了,這會兒烤着火,也幹得七七八八,隻是褲腳沾滿了泥,烘幹之後仍是髒兮兮的。
但這會兒外面的大雨還沒停,他沒法去挑水擦身洗衣裳,隻能将就穿着,站起身來,去看屋外的陸鳴山。
然而,今夜的雨實在太大,根本看不清雨裡的情況,又伴着大風,夾着雨水吹過來,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江問簡剛走到柴房門口,就被呼嘯而來的狂風吹了滿臉的雨水。
他躲到門後,拿袖子抹了把臉,憂愁地看着外頭的傾盆大雨。
這雨實在下得太大了,雨水順着茅草屋檐嘩啦啦地往下流,在屋檐底下的水槽溝中彙成了一條湍急的小溪,往地勢低的前院門口流去。
然而,前院是土圍牆,開的流水口太小,雨水已經在流水口處積成了水潭,而且越積越高,眼看都要沒過半個院子了。
江問簡心裡不由着急,這雨要是下一整夜,他們這間茅草屋搞不好都要被水淹了。
不,不隻是屋子被水淹。
江問簡忽然想起,自己曾在父親的案卷中看到過,每年夏季沿海地區都有海上來的狂風,伴着暴雨,一下就是數日,雨太大還會引發山洪,沖毀莊稼和村落。
每每遇上這種狂風暴雨引發的大洪水,别說那一季的莊稼顆粒無收,連屋子和人都要被洪水卷走,而且洪水之後還容易爆發瘟疫,真真是天災人禍。
江問簡不由皺緊了眉頭。
難道他的運氣真這麼差,一來便碰上大暴雨大洪水?
他在心裡暗暗祈禱這雨快些停,嘴上喊了一聲:“陸鳴山!”
他的聲音一傳出去,就淹沒在了嘩啦啦的雨聲裡。
江問簡一着急,又喊了一聲:“陸鳴山!陸鳴山你聽得見嗎?”
不一會兒,屋頂上跳下來一個人影,快步走到了屋檐下。
“怎麼了?”陸鳴山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屋頂怎麼樣?”江問簡連忙問。
陸鳴山搖搖頭:“風太大了,一吹便卷走一大片茅草,我剛剛把柴房頂上加固了一遍,倉房那邊恐怕要漏水了。”
他隻有一個人,實在分身乏術,江問簡咬咬牙,說:“院子裡積水了,我拿個盆去清水。”
陸鳴山一愣,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
江問簡:“你快去補屋頂罷,别讓屋裡進了水。”
說着,他就進屋去,拿了木盆出來,撐着傘就要沖進雨裡。
陸鳴山卻攔住他,一彎腰,一把将他抱上了肩頭。
江問簡吓了一跳:“你幹什麼!”
陸鳴山讓他坐在自己肩上,抱着他蹚過了前院渾濁的污水,打開院門,把他放在了高高的木門檻上。
“你站門檻上,别站在水裡。這些水有從山上下來的、後院菜地下來的,水裡不知道有什麼東西,髒得很,碰了容易生病。”陸鳴山說。
江問簡這才點點頭,收起傘背在背上,踩着門檻,彎腰開始拿盆裝門檻裡的積水,一盆一盆地潑出去。
一開始他有力氣,潑的速度快,眼看着積水的水位是稍稍降下去了些,然而幹了沒多久,江問簡的兩條胳膊就開始發酸打顫。
他咬着牙,一盆一盆地把積水往外潑,他的胳膊跟灌了鉛一樣越來越沉,越來越酸,酸得幾乎擡不動,抓着木盆的兩隻手也劇烈發着抖,好幾次都差點兒握不住盆。
然而,即使他如此拼命地清水,依然抵不過嘩啦啦的瓢潑大雨,院裡的積水越來越深,眼看着都淹到了幾間屋子的門檻下,再深一些就要沖進屋子裡了。
一旦水沖進屋子,把家具和木柴泡了,接下來幾天他們可怎麼睡覺、怎麼吃飯?
江問簡急得都要哭了,偏偏體力已經見底,兩條胳膊酸麻沉重得失去知覺,幾乎是咬着牙熱淚盈眶地一盆一盆往外潑水。
就在他再一次奮力舀起濁水往外潑時,顫抖着的兩手一下沒能握緊,木盆當啷一聲掉在了院外,滴溜溜滾了出去。
江問簡急忙想起身去抓木盆,兩腿卻已經蹲麻了,一起身便一個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