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一隻大手從後伸來,一把扶住了他。
江問簡被扶着,在門檻上站穩,一回頭看到了戴着鬥笠穿着蓑衣滿臉雨水的陸鳴山。
陸鳴山連頭發絲都滴着水,兩條腿在濁水裡蹚過,褲腿都被黃泥纏滿了,形容十分狼狽。
江問簡也好不到哪裡去,蹲在門檻上雖然碰不到濁泥水,可是風雨太大,被風吹來的雨點幾乎把他渾身上下都打濕了,薄紗衣濕漉漉地裹在身上,被冷風一吹,就止不住地打寒顫。
在這凄風冷雨裡,唯有陸鳴山扶着他的那隻大手,溫熱,可靠,有力。
江問簡鼻子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天地山林之間再無其他人,好像隻有陸鳴山能與他相依為命了。
幸好,幸好還有陸鳴山。
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小聲說:“盆掉在外頭了。”
陸鳴山扶着他站穩,才松開他,跨出門去,撿回了那隻滾遠的木盆。
“你歇一會兒,我來。”陸鳴山說。
他穿着蓑衣,往門檻上一坐,開始清院内的濁水。
江問簡又抹了抹臉,吸了吸鼻子,問:“屋頂怎麼樣?”
陸鳴山搖搖頭:“隻保住了柴房和卧房,倉房的屋頂被吹去太多,已經在漏水了。”
江問簡一愣,往院裡一看,倉房的屋門處果然在嘩啦啦地往外流水。
“那裡頭的東西豈不是都被泡了?”江問簡急急問。
陸鳴山:“我把泡不得的東西搬去柴房了。”
江問簡這才松了一口氣。
倉房沒有安門檻,方便了雨水流出,雨水頂多是把裡頭的東西打濕,不會泡透,算是把損失減到了最小。
江問簡歇了歇,又叫陸鳴山再拿了隻木盆來,兩個人一塊兒清理濁水。
傾盆大雨一直嘩啦啦地下,直到天光蒙蒙亮起來,雨勢才漸漸減小。
江問簡的兩條胳膊已經完全沒了知覺,根本擡不起來了,眼看着雨勢漸小,院裡的濁水慢慢退下去,他咬牙硬撐的那口氣終于松了,整個人一軟,跌坐在門檻上。
陸鳴山與他并肩坐着,擡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毛月亮。”他說,“今天還有雨。”
江問簡剛松下去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今天還要下雨?”
陸鳴山點點頭,說:“許是雨季要來了。待會兒濁水下去,我去把牆底下的通水洞鑿大一些。”
江問簡:“那屋頂呢?”
陸鳴山:“沒有茅草了,等雨小些了,我去山裡割些茅草。”
他又要通水口,又要割茅草,哪裡忙得過來?萬一他還沒割好茅草,又來一場暴雨,怎麼辦?
江問簡咬住嘴唇,小聲說:“那我做點什麼?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陸鳴山輕輕瞥了他一眼。
“你的胳膊還擡得起來?”他低聲說。
江問簡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
這可怎麼辦?他們的力氣不是無窮無盡的,可老天爺這大雨卻像無窮無盡一樣,他們隻靠着兩隻手,如何與天抗衡?
“……那我們怎麼辦?”他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沒力氣了,你的力氣也有耗光的時候,到那時我們怎麼辦?就看着屋子被沖垮麼?”
陸鳴山輕輕歎了一口氣。
“别怕。”他低聲說,“隻要人還在,一切都可以重頭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