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問簡盛了一碗溫水,小心地托着陸鳴山的頭,一點一點給他喂水,送服藥丸:“他的傷太重了,出了好多血,再挪動怕又崩裂傷口,等過了今晚再看看。”
要是今晚過去,陸鳴山沒有出事,那麼最兇險的時候就過去了。
孟芳兒點點頭:“這樣也好,先讓陸大哥緩一緩,他身體那麼強壯,能挺過去的。”
她把買藥剩的錢給了江問簡,然後走到竈邊開始生火:“小江哥,你吃午飯了沒?我弄點東西給你吃吧。”
江問簡這才意識到已經中午了,連忙起身:“不用,我自己來,你快回去吧。”
“沒事,我回去了也是幹活。”孟芳兒麻利地生起火來,又打了水淘好米,煮上飯,“小江哥,最近住在這邊的那個年輕男人,不是你的什麼遠房親戚,是你的下人吧?”
江問簡一愣,沒料到聽松的身份會被她識破。
孟芳兒:“他對你畢恭畢敬的,一看就不是親戚。小江哥,你真的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呀?那你到底為什麼會嫁給陸大哥呢?”
江問簡抿了抿嘴,望向昏迷不醒的陸鳴山。
是啊,連孟芳兒這樣沒什麼見識的村裡姑娘,都知道一個出身富貴的公子哥是不可能無緣無故嫁給一個一窮二白的獵戶的。
不可能的。
可是現在,他這個飽讀詩書、謹遵禮數的富貴公子,居然荒謬至極地、隐隐在心底裡覺得——有這個可能。
婚姻的确是要講究門當戶對、互為助力,可人活這一輩子,總也要找個中意的人一起過呀!
他剛剛哭着背着陸鳴山在山林裡狂奔時,心裡想的就是——早知道他這麼早就會死,我就嫁給他了。
全了他的念想,也全了我的念想,不枉過這一生。
而且仔細想想,陸鳴山又差在哪裡呢?雖然已沒有了顯赫的家世,可他為人踏實、表裡如一,還有一身好武功,嫁給他,會比嫁給那些高門世家的花花公子要幸福得多。
沒有家世就沒有家世罷,反正我也不指望夫家幫襯我太多。
但如果陸鳴山今晚真的沒挺過去,我隻怕一輩子都會後悔沒答應嫁給他。
江問簡低聲道:“沒什麼特别的,就是看他人不錯。”
孟芳兒雙眼一亮:“所以,你果然是因為中意他,偷偷跟他私奔的!”
江問簡扯出一個笑來,沒有回答。
孟芳兒:“那,你的下人找過來了,是你家裡人發現你們的行蹤了嗎?”
江問簡頓了頓,點點頭。
孟芳兒一下子緊張起來:“那怎麼辦?他們會來把你抓回去嗎?”
“也許會。”江問簡說,“不過,我會帶着鳴山一起走,不會讓他獨自留在這裡。”
孟芳兒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隻要兩個人還在一塊兒,什麼都好說。”
江問簡輕輕點頭,又看了陸鳴山一眼。
這一回,說什麼也要把他帶回流州去。
托人給他找一份差事,等料理完叔父,再好好求一求祖母,就說已經同陸鳴山有了夫妻之實,祖母不答應也得答應這門親事了。
反正,他不想再離開陸鳴山了。
剛剛看到陸鳴山渾身是血倒在地上,仿佛回到了幾年前,看見發生意外的父母的屍身一樣,渾身都冷了,心髒都吓得停了。
他不想再體會一次了。
他要好好珍惜對他好的人。
孟芳兒做了午飯,和江問簡一塊兒吃了飯,又幫忙打掃了屋裡院裡,這才離開。
江問簡感激她今天雪中送炭的恩情,心裡暗想,離開這裡之前,怎麼也得給這姑娘物色一個好人家。
他将孟芳兒買回來的藥包拆開,給陸鳴山的傷口灑了消炎止血的金創藥,換了新紗布,又給他喂了一些溫水,這才消停下來,安安靜靜守着陸鳴山身旁。
到了下午,聽松總算從縣城回來了。
他取回了信,還照着江問簡的吩咐,買了一床厚實的新棉被,和一匹細棉布,用來裁秋冬的衣裳。
本以為回來面對的又是愁眉不展的公子,沒想到卻是渾身髒兮兮帶着血污的公子,聽松着實吓了一跳。
“公子,你這是怎麼了?身上怎麼有血?”聽松趕緊把院門闩上,走過來。
“不是我的血,是鳴山受傷流的血,我把他從山上背下來,染了一身。”江問簡道,“你燒些水,我洗一洗。”
聽松點點頭,把棉被和布先丢在陸鳴山的卧房裡,然後踏進柴房。
陸鳴山就躺在柴房一側的幹草堆上,蓋着薄被,雙目緊閉,面色蒼白。
聽松一邊生火,一邊打量他:“公子,他這是受了什麼傷啊?看起來挺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