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在下洗耳恭聽。”
剛才厲無情唱了《薤露》,阿難要和上一曲,自然是唱《蒿裡》。
誕生于春秋戰國時期的《薤露》和《蒿裡》,可謂是挽歌之祖。
蒿裡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有人站在茶鋪門口唱挽歌,老闆的臉色自然很難看,但也不敢說什麼。
就算不清楚厲無情是何許人也,也知道這位排場不小的公子哥是自己惹不起的主兒。
好在阿難很是善解人意,一邊唱,一邊走開幾步,不妨礙人家茶鋪老闆做生意。
作為一名技術過硬的專業哭喪選手,阿難唱挽歌的功力自然不會差。
悲怆哀切的歌聲,唱得人心有戚戚然。一首《蒿裡》唱完後,厲無情已經視他為同道中人。
“兄台的挽歌甚苦,想來應是一位斷腸人。”
“公子的歌聲更加凄苦,想來也是一位斷腸人。”
“既然同為天涯斷腸人,要不要一起唱上一杯?”
對于厲無情的邀請,阿難欣然點頭道:“有酒喝當然好啊!那就叨擾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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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玉山下沒有酒樓,路邊那家簡陋的茶鋪,就成了他們喝酒的地方。
辇車裡帶了事先預備的酒菜,幾個随從有的捧食盒,有的端酒器,還有的拿出面料上佳的桌布椅布,先鋪在茶鋪粗糙的木制桌椅上,再擺上精緻考究的酒菜與餐具,以供主人享用。
這作派夠講究的,透着鐘鳴鼎食之家的奢華排場。
像阿難這種平時連隔夜饅頭都要啃的窮鬼,根本與之不是一個檔次。但他半點也沒有露怯,落座後依然談笑風生,落落大方。
“多謝公子請我喝酒,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小姓李,木子李。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厲無情用了一個諧音的李姓,阿難自然也不會戳穿他,笑容可掬地回答道:“我姓和,單名一個光。”
單聽一個和字,不少人聯想到的會是何姓,不過厲無情卻準确地問道:“兄台的名字,是和光同塵的和光嗎?”
“正是。”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塵,同其光,是謂‘玄同’。和兄看來向往玄同的境界呢。”
阿難笑着擺手道:“我哪兒懂這些啊!不過就是随便取了一個名字而已。”
“從《道德經》裡取名字的妖族,我還是頭一回遇見。畢竟妖族是非人物種化形,識文斷字的都不多,更遑論是讀《道德經》了。”
“我也就是瞎讀,其實看不懂的,純粹是附庸風雅才取了這麼一個名字,讓李公子見笑了。李公子能看出我是妖族,必非尋常人物,隻是在下眼拙,一時間沒看出來公子是哪一路高人。”
在人間凡界,各路妖魔鬼怪把自己僞裝成人類時,法力越高就僞裝得越好,輕易不會讓他人看穿自己的真實身份。
作為一個法力低微的小妖,阿難自然不可能識破厲無情這位鬼界大佬的僞裝,他必須要明知故問,否則就崩人設了。
“你覺得我看起來像妖魔鬼怪的哪一路呢?”
“我覺得哪一路都不像啊!李公子面如凝脂,眼如點漆,真乃神仙中人也。也許這話說起來很像是在拍馬屁,但我真心就是這麼想的。李公子,你該不會是神仙下凡吧?”
在拍馬屁方面,阿難也稱得上是一位高手,哄人開心的話說得每一句聽起來都像是出自肺腑。
厲無情似笑非笑地唇角微勾,看着阿難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和兄說話真是讨人喜歡呢!承蒙兄台如此贊美,這杯酒我先幹為敬。”
阿難也端起酒杯道:“李公子,那咱們幹一杯。”
杯中美酒隻喝了一口,阿難便已經品出了這是名酒秋露白。色清香濃,甘醇無比,至少十年陳以上,是不可多得的好酒。
“唔,這酒好。李公子,不知這是什麼好酒呢?”
厲無情淡淡一笑道:“這是十年陳的秋露白。”
“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秋露白啊!聽說這酒是收蓮花露釀造,清芬特甚,果然名不虛傳。多謝李公子,讓我有機會喝到這等美酒。”
“和兄客氣了,喜歡就多喝幾杯吧!”
酒是好酒,佐酒的幾樣小菜也都色香味俱全。
這樣的好酒好菜,阿難已經很久沒嘗過了,他老實不客氣地大快朵頤。
與之相反,厲無情隻是淺嘗辄止。
再香醇的佳釀,再美味的佳肴,對他來說似乎都是味同嚼蠟一般,吃得一點也不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