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不耐煩地訓斥道:“别哭了,哭了半天還沒哭累嗎?再哭惹得老爺心煩,就要挨打了。”
被他這麼一恐吓,那孩子吓得不敢再哭出聲,卻還是無法自控地抽噎着說:“我想回家,我要找我娘。”
“回什麼家?你爹娘都已經把你賣掉了。”
另一個男童帶着哭腔的聲音道:“我爹娘沒有賣我,我是在家門口玩時突然被人抱走了。他們一定在找我,求求你送我回家吧!”
“你也是我們老爺花錢買來的,現在隻能留在姜家。”
“求求你們送我回家吧,我爹娘會把錢還給你們的。”
家丁懶得理會地扭頭就走,那男童一個箭步想從他身邊沖出屋子,被他一把揪住後背心推了回去。
“你小子還敢跑,再不老實信不信把你吊起來打。”
惡狠狠地恐吓一番後,家丁就走出屋子重新鎖上房門。
門外還傳來了姜老爺的聲音,正在吩咐道:“明天你去找小刀張訂個日子,這批孩子可以先去勢了。去勢後還得養上百日,才不會耽誤入秋後發賣他們。”
所謂“私白”,就是閹兒的意思。在當下的大興王朝,經常有地方官員為了取悅皇上進獻閹割後的男童。
這些閹兒的來源,往往都是被拐騙甚至強擄後再進行販賣的民間子弟,在遭受閹割後輾轉送入宮中。
還有不少人因為做這種轉手閹兒的生意大發橫财,譬如這位姜老爺。
一聽到“去勢”這個詞,阿難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原本以為這些孩子遭拐賣後會淪為奴仆,誰知等待他們的命運更加悲慘,小小年紀就要被閹割。
其他孩子雖然不明白何謂“去勢”,但小動物般的直覺讓他們都感到了恐懼,紛紛張開嘴嚎啕大哭起來。
“爹,娘。”
“我要回家。”
“我要找我爹娘。”
屋裡孩子們的哭聲喊聲亂成一片,外頭的人卻都懶得進屋查看,腳步聲徑自離去。
不過沒走幾步遠,姜老爺的聲音又重新響起來,滿是驚愕不解地問:“你是誰?”
一個聲音冷冰冰、陰恻恻地回答道:“我是被你招來的惡煞。”
那個辯識度很高的聲音,聽得阿難蓦然一凜:疫鬼厲無情——他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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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爺吩咐完家丁,原本想回正院去吃晚飯,卻突然發現後門口站着一個白衣人,腳下躺着錢婆子一動不動的身影。
片刻前,錢婆子熟門熟路地打算自己從後門離開,姜老爺也沒讓人送她。
現在後門還關得很嚴實,顯然她都沒來得及出門就倒地不起,甚至也沒來得及發出驚呼或慘叫聲。
門沒有打開過,這個白衣人是怎麼進來的?他的面孔隐在陰影中看不清楚,一雙眼睛卻如冰河浸寒星,明亮又冷漠地閃爍于夜色中。
姜老爺下意識地詢問對方是誰,那個陰恻恻的回答讓人聽了不寒而栗。他忍不住上前幾步,查看來者究竟是誰。
發現那是一個外形羸弱的年輕男子,不但容貌姣麗如好女,氣質亦十分陰柔,給人一種雌雄難辨的感覺。
“你這副模樣是閹人吧?竟敢跑來我家裝神弄鬼,真是好大的狗膽。來人,給我拿下送官。”
姜老爺犯了以貌取人的錯誤,誤以為外形羸弱的厲無情是一隻弱雞,大聲嚷着叫家丁過來抓人。
笃定地認為以那個家丁的孔武有力,一定能像老鷹抓小雞似的輕松抓了厲無情。
屋裡的阿難又默默地為姜老爺點蠟:
——你完了你完了,敢對疫鬼厲無情如此出言不遜,百分之兩百要完蛋了!而且還會是死得很慘的那種完蛋。
厲無情确實被激怒了,怒火燒紅了他的雙眸,眼神越發冷酷無情。
“你也可以是閹人的。”
阿難隔窗聽到這句話時,姜老爺的慘叫聲幾時是同步響起。
那叫聲仿佛是沖破胸膛迸出來的,尖利無比也慘烈無比,刺入耳膜時讓人無法不膽戰心驚。
屋子裡的孩子們都被吓得不輕,不由自主地擠成一團瑟瑟發抖,哭都不敢哭了。
阿難也果斷和他們擠在一起假裝害怕。
姜老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從窗外持續不停地傳進來,如同大雨傾盆落個不停。
其中還夾雜着那名家丁吓得魂不附體的磕頭求饒聲。
“公子饒命,我隻是一個奴仆,從未得罪過公子,還請公子饒了我吧!”
這家丁一直跟着主人助纣為虐,在那些弱小可憐的孩童面前是個強橫角色,可是遇上厲無情這種硬茬,卻雙腿一軟直接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