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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傭人們照例起了個大早,準備早餐,抖開地毯,擦亮家具與地闆。
而他們的少爺,已經睜着酸澀的眼,麻木地“督工”一小時有餘。
管家小姐拎着從壁爐旁熱過的熨鬥,打理着那套嶄新的西裝與大衣,甚至連衣襟的胸針與袖扣都搭配出好幾種方案。
邊比劃邊搖頭道:“嘶,等見到警長亨特,他又要向您吹噓了。”
“嗯?”聽見了熟悉的名字,他不由地擡起頭。
“早報登了,昨天傍晚,他到碼頭旁的商街閑轉,說是偶然察覺暗巷内的下水道不太對勁。一看竟是條劫匪悄悄開鑿的通道,被發現時,距銀行隻差不到5碼。
我總覺得他沒有那麼聰明,明明先前都仰仗着…但……哎,這次可能是運氣好?”
唐燭雖然無語但不免有些羨慕:“……”
那可不是一般好。
“好啦!”管家小姐最後選定了一顆暗紅色寶石,袖扣則是最簡單的金色。裝飾完畢後又在衣襟内撒了幾滴香水。
味道不濃郁,淡淡沁入心脾,像某種松木的味道。因此才讓第一回用香水的唐燭輕易接受。
“這都幾點了?”他放下茶杯,順着向上的階梯去看仍舊安靜的走廊。“邀請函不是寫着九點鐘開始嗎。”
“您又不是不知道,艾伯特少爺九點能醒已經謝天謝地了。”
女生指了指後頭的立式衣架,繼續道:“西裝在那邊,但他多半又不願意穿,所以旁邊還準備了件大衣。車的話,您還是分開嗎?宴會開始時間也要到了,不如我先讓車夫——”
“不,一起吧。”唐燭打斷她,接着強行解釋:“我……是不想再麻煩了,就一起吧,反正我也不急。”
主要整個星洲,和他知名知姓又互相認識的,攏統就和那麼一個。
雖然不指望付涼能跟人家推杯換盞,但參加社交活動有個養眼的背景闆也好。
管家頂着張疑惑臉,還是出去交涉注意事項了。
念此,他托着腦袋,愣是等到腳步聲懶慢地自木質樓梯上響起。
青年邊系着襯衫袖扣邊慢蹭蹭下樓。接着當着他的面簡單捯饬了兩下,立即從熬夜宅男變成精英貴族。
家傭們準備好雨具,好不誇張地簇擁着兩人往外走。
外頭,管家小姐已經跟車夫說好路線,敞開馬車門。
唐燭上車時,那位少爺才遲鈍地發現什麼:“你還沒走。”
所以剛剛和你一同換衣裳出門的是鬼?
他咬牙點了點頭,馬車啟程後,又忍不住挑挑下巴示意付涼的西服,算不上寒暄:“看來這次宴會很重要?”
對方跟着他的目光也瞥了眼自己胸前的金色表鍊,竟勾唇一笑:“算是吧。”
而這鮮有的表情,換來了唐燭一個哆嗦。
……
陰天無雨,海上風浪暫息。
下錨停泊的巨大客輪,此時已将左舷貼近碼頭邊緣,成隊的護衛在舷梯外圍伫立。
即将持續一整個白晝的宴會已然開始,樂曲聲早早傳入人們耳内。
付涼甫一出現,就被苦等良久的人堵在了甲闆上。
此人正是榮登早報的警長,亨特先生。
隻可惜,他沒能如同那張印刷出的,指認暗道時的簡筆畫像般得意。
此刻,那滿臉橫肉都擠到了一處。
“我的上帝,今天流行遲到嗎?”他不輕不重地跺一腳紅毯,又左顧右盼了一會兒,才道:“本該放在九點的展覽,因為您和另外一個人沒到場,足足拖到了現在。您知道的,維納大人也不喜歡這樣等着——”
這胖子甚至搬出了付涼的本家來。
“等不了可以走。”不過對方顯然不吃那套,甚至擡手從侍應生的托盤内捏了隻香槟杯,接着觀光遊客似的繼續遊蕩。
“诶呀。我也不是怨您的意思。”亨特緊跟其上,“畢竟以那東西的價值,您不在的話,船長總覺得發怵,是真不敢拿出來。再加上情況特殊,宴會總得有點兒‘這個’不是,咱們星洲最愛花冤枉錢的那位沒到,所以大家都幹等着呢。”
為了回避那胖臉猛然綻開的笑容,付涼善心大發地向一旁滿臉懵的男人解釋道:“女王号看似是條豪華卻普通的商船,但看見上船時裝備精良的隊伍了嗎?那是東印度公司的傭軍。”
唐燭眼裡終于出現了一絲光亮,連連點頭。
“明白了?”他抿了口酒嘗嘗,決定去換一杯。
“……所以、所以這個警長口中的‘這個’,有什麼關系啊?”
“……”
經此一問,反倒是付涼明白了,今天隻要這人在面前,少不了要廢成倍的口水。
“東印度公司影響力之大,加勒比的海盜也要忌憚幾分。所以你說他們為什麼要換船。”
唐燭英氣的眉在他面前皺了起又松開,憋出句:“因為……他們船壞了?”
“……”付涼開始想知道這男人的腦袋還能修嗎。
“為了掩人耳目。”擁軍們衣物雜七雜八,租賃的雖然是客輪,但速度快且是最新型的鐵皮船,擁有良好的防禦能力。
“啊——他們這麼做是為了!”
“為了運送一樣東西。”付涼不想在聽他天馬行空的幻想,極不紳士地打斷道:“可惜中途遭遇了風暴,他們迷失了方向或者遭遇了其他阻礙,浪費了好幾天,才不得不停靠在星洲港。”
“可、可是。我還有個問題……”唐燭不知哪裡學來的手勢,舉起一隻手戰戰兢兢:“可以問嗎?”
“……嗯。”怎麼覺得剛起床就累了。
“你怎麼知道他們航行中遇到了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