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趕到的時候,空氣中浮動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不是血海隔着界壁傳來的經年日久的血腥味,而是很新鮮的血的味道,萦繞在鼻端,簡直讓人有種溫熱濕濡的錯覺。
這是另一處乩煞陣附近,此時繁複的陣法紋路正急速旋轉,發出熾烈的白光,表明洶湧的鬼潮正在沖擊界壁,而白光中還夾着一縷不祥的紅色,說明此次來犯的鬼物中有一隻至少鬼使級别的強者。
周圍充斥着漆黑的鬼影,一邊上下飛竄一邊發出尖利的笑聲,幾個築基期的小修士驚恐地揮舞着手中的武器,卻還是被數量龐大的鬼煞鬼靈圍困進死局,君辭踏入戰場,腳底的觸感有些怪異,低頭一看,踩到了一塊巴掌大的碎肉。
那碎肉受到擠壓,頓時湧出更多血水,殷紅的顔色沾染到鞋面上,君辭臉色上寒意更甚,擡手一道法術猛地飛出,夾雜着淨靈之氣的冰晶憑空炸開,化為千萬鋒利碎片,一塊塊劃過那些鬼物的要害,清理出一片相對幹淨的空間。
那幾個小修士驚魂未定地道謝,君辭冷着臉沒有理會,燕雲朔視線在他們鮮紅的門派服上滾了一圈:“朱素樓?”
其中一個女修心有餘悸地點了下頭:“我們是朱素樓的。”
燕雲朔“哦”了一聲:“我還以為真這麼巧呢……”
剛才感應到這邊有好幾個築基期,他下意識就以為是冥山教的人,還在想這兩天在怨哭陂偶遇這個教派的幾率有點大。
現在才想起來,怨哭陂不止冥山教有築基期的弟子。
朱素樓的幾個小弟子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聽着他莫測的語氣,怯怯地不敢說話,反而是君辭聽見這句話,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冷冰冰的,燕雲朔被看得莫名其妙,但沒來得及問什麼,君辭已經沖向了場上陰氣最濃重的地方。
朱素樓應該是和萬骨枯榮閣一起行動的,燕雲朔神識感覺到有個金丹初期在和那鬼使對戰,推測這個金丹應該是萬骨枯榮閣的修士。
待走近了,隔着黑蒙蒙的陰氣一看,燕雲朔笑了一聲,感歎原來還有巧的在這裡。
那在鬼使壓制下左支右绌的金丹初期,不是别人,正是萬骨枯榮閣的少閣主,薛令。
這人早上剛被他逮住揍了一頓,眼角還留着些許烏青,此時臉上又添幾道新傷,都是那鬼使鋒利的指甲挖出來的,傷口還泛着黑氣。
隻要願意,修士的容貌都不會太差,薛令平常塗脂抹粉地捯饬自己,看着除了陰柔一點,倒也還算人模狗樣,但現在卻狼狽得很。
他的年紀比龍煊還大許多,但修為才剛到金丹初期,且招式虛浮、靈力散亂,一看就是丹藥堆出來的花架子,此時面對一個金丹巅峰的鬼使,還沒堅持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已經丢盔棄甲了。
薛令已全無戰意,捏出幾個奇形怪狀的白骨傀儡,試圖抵擋鬼使的攻擊,自己則驚恐地四處逃竄,但那鬼使緊追着他本人不放,如貓戲老鼠般慢慢玩弄着獵物,它渾身都裹在濃郁的黑霧中,看不清具體形貌,隻在每次出手時露出僵黑的指爪,在薛令身上留下一條一條深刻的血痕。
“啊啊啊啊!”薛令尖叫着,“來人,來人!”
但和他一道的都是些築基期,那些平常圍着他極盡谄媚的萬骨枯榮閣弟子此時根本顧不上他,薛令專門往人多的地方逃跑,那些小弟子一邊躲着鬼一邊躲着他,場面一時又混亂又滑稽。
君辭和燕雲朔靠近到七八丈的距離時,薛令才察覺到好像有兩道強大的氣息靠近,頓時大喜過望:“那邊的!快來救我啊!!!”
但那鬼使也察覺到有金丹期靠近,身上邪氣暴漲,伸出的指甲頓時長了數倍,上面還泛出詭異的藍光,朝着薛令脖頸狠狠一挖!
不同于之前的戲弄,這一招殺意盡顯,薛令雙目圓睜,緊接着眼神一狠,以從未有過的靈敏度迅速朝斜後方一滑,一把拽住一個築基期弟子,往自己面前一擋。
那小弟子修為低微,根本掙脫不了,隻能眼睜睜看着鬼使尖利的長甲挖向自己的眼球。
挖向自己的眼球。
挖……沒挖過來。
那指甲就停在他一寸遠的地方,卻沒能再進一步,烏黑的指尖滲出的液體滴在地上,頓時傳來一陣什麼東西被腐蝕氣化的聲音,那小弟子打了個哆嗦,小心翼翼地低頭,看向腳下。
地上不知何時冒出一層寒冰,他面前的冰面上有個黑色的小洞,那是陰毒腐蝕出來的痕迹,而那鬼使被冰面牢牢凍住,一時不能寸進。
薛令也看清了情況,眼看着鬼使腳下的冰面正在滋滋融化,趕緊往後大跳好幾步,對着靈力波動的方向作揖:“多謝道友相救……”
他的漂亮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君辭冷淡的臉,頓時卡了殼:“阿、阿ci……”
君辭瞥了他一眼,薛令終究還是沒敢叫他的小名:“君公子,原來是你,多謝多謝啊啊啊啊啊!”
那鬼使掙脫束縛,立刻又對着他沖上去,薛令叫得聲音比鬼還大:“救命啊——!”
“啧。”燕雲朔站在君辭身邊,忍不住感歎,“真不想救這種東西。”
君辭也看他一眼。
燕雲朔頓時意識到自己還在和君辭冷戰,嘴角一壓,提着刀沖了上去。
黑暗中立刻傳來一連串叮叮當當的脆響,那是鬼物的長甲與弦月彎刀相撞的聲音,君辭不指望薛令能上去幫忙,自己拔出素塵劍,加入戰局。
這鬼使是金丹巅峰的實力,比他和燕雲朔境界都高,但兩人越級挑戰的經驗豐富,這段時間的剿鬼任務做下來,不願意承認的配合和默契也日益提高,再加上君辭的淨靈之氣天然對陰氣邪氣有壓制力,兩人一時間占盡上風。
那鬼使遮身的黑霧已經被打散,露出猙獰的本相,幹枯的面皮緊緊貼着頭骨,空洞的眼眶中閃爍着兩團黑色的邪火。
一陣怨氣直沖君辭面門而來,他不得已後退幾步,落地時腳尖一點,立刻飛身返回,手中素塵劍附着淨靈之氣,在一片昏黑中硬生生破出一線亮光,直奔那鬼物背後而去。
另一邊,燕雲朔擡手接住旋轉飛回的弦月刀,雙手反握住刀柄,裹挾着雄厚的靈力劈向鬼物面門。
兩道身影一黑一白,一前一後,氣機将惡鬼完全鎖定,金丹期的雙重威壓不留餘力地碾壓而來,而那鬼使身上最堅硬的指甲已經被盡數削去,烏黑的手指顯得僵硬而細弱。
身前是雙刀,身後是利劍,那鬼使卻站在原地沒有動,甚至沒有回頭,而是毫無預兆地擡起雙手,握住了燕雲朔的弦月雙刀。
刀刃上傳來一陣阻力,燕雲朔手腕一震,靈力貼着刀刃湧出,隻聽“喀嚓”幾聲細響,鬼物的十指應聲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