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嶺在大周的最北邊,大雪皚皚,經久不歇。
頭上的太陽越來越冷,身上的衣服越來越厚,腳上的步伐越來越重。
李大牛脫下腳上硬邦邦的鞋子,放在火堆邊。行了一月的路,這會已近寒山郡,殘雪斑駁,腳下的泥比石頭硬。
穿好新的鞋子,拿冰水洗過手,韓兆取了熱水,撥弄着燒着旺盛的火苗,拿了一個盆,用帕子沾了熱水擦拭着凍紅的手。
“将軍說,要在這稍作整頓,休息三日呢!”韓兆将家裡帶來的菜幹裹在白面餅上,配着熱水三口并兩口狼吞虎咽。“這三日裡,可以寫封信回去,給家中人報個平安,等到了北嶺關,咱們就能收到家裡的書信。”
“三個月一封,一來一回,他們騎着馬送信,比我們走路要快得多呢。”
李大牛拿出藏在包袱裡的肉油餅,韓兆看了眼,吃完自己的餅,将裹了菜幹的白面餅依次放在同鄉邊上,“這都多久了,就剩一個餅藏着掖着,再過幾日,餅都要壞了。”
“不會壞的。”
薄雪覆在山上,寒山郡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山,連綿起伏,望不盡回家的路。
肉并非人人都有的份,隻有上頭的人才能吃上。一行人整整數百人,現在所吃的肉皆是從家中帶出。
李大牛穿着厚厚棉衣,一手接着餅,小心餅裡的肉渣掉在地上。天氣冷,放得久了一口下去硬的掉渣,吃完最後一個寶貝了許久的肉油餅,拿過一張紙和筆。
眉頭緊鎖,久久未落下第一筆。
他想寫寒山郡的山,寫寒山郡的雪,寫大周北部的千峰萬壑,崇山疊巒。
筆上的墨珠滴在紙上,沾了雪,化為水,灑了大片墨花。
韓兆拿起他的紙:“眠雪妹妹,親啟——”
冬霧彌漫,風雪漫卷,寒風料峭,紙上的字逐漸模糊。白雪洋洋灑灑落下,簾幕遮住了眼前的路,不見山野,餘有蒼茫。
“尚武兄,沒想到你也有情妹妹啊!”
“你這寫不成啊,來來來,我教你怎麼寫,牢牢抓住眠雪妹妹的心。”
……
趙儒連着半個月不在景象鎮,蘇眠雪守了半個月,心裡恨得牙癢癢。
隻見人進津味樓,不見人出津味樓,一旦問起便是家大業大,去了其他鎮裡。
蘇眠雪氣得厲害,趙儒那厮就是化成灰了,憑她一腔怒意也能将人認出來。
酒樓的生意青黃不接,她手裡的銀子所剩不多,每日領着羅夫人的賞錢,勉強度着日子。再這樣下去,隻怕離倒閉不遠了!
今天李大娘送來不少闆栗,酒樓賺不了錢,但蘇眠雪不能坐吃空山,紫荊街上有不少流動小攤,傍晚時分尤受歡迎。
圓滾滾個頭小的栗子洗幹淨,在肚子上開了一個十字口,放進鍋中加一勺白糖,一勺油,鍋中倒入水,沒過栗子,攪勻浸泡兩刻鐘,是栗子脫殼的關鍵。
竈頭中起了火,很快,糖分借着熱力,從果殼的小口參進整顆栗子,栗子香被熱氣激透,順着木鍋蓋的縫鑽了出來,蘇眠雪吸溜着鼻子,甘甜軟糯的栗子香已經挂在鼻尖。
裴攸備好袋子,将挂着蘇記的牌子别在推車邊。
蘇眠雪炒得量不多,開蓋之後大股熱氣吹在臉上,香甜的氣息彌漫在整個廚房。
熱氣散去,是圓溜溜的,裂開皮後金燦燦的栗子。
明明都是一樣的做法,蘇眠雪做得怎就不一樣呢。
圓滾滾的小栗子各個鼓着肚子,裂開的口顔色深沉,拿出一粒剝開皮,放入嘴中又甜又綿密。
栗子放在推車的鐵鍋裡,底下加了炭火保溫,等拿出來時,栗子溫度剛好入口,不會因為冷了而變了味。
車子推到紫荊街,傍晚黃昏将近,各色小吃香粉首飾琳琅滿目,看得她眼花缭亂。
平時出來皆是為了辦事,還從看這淮州的風光。
不等她細細賞湖邊光景,一名少女和男子來她面前。
少女踮起腳尖,鍋蓋沒有蓋滿,留了三分之一給來往的路人看,金燦燦的栗子有多誘人。
少女新奇道:“味道好香,沒想到夏季還有栗子賣。”
“姑娘若喜歡,可要買點試試,我家的栗子又香又甜,看得也漂亮。”
蘇眠雪從鍋中取了兩粒,放在小盤子裡,遞出去:“先嘗嘗,若覺得好吃再買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