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雲蕊從小跟在母親身邊學習刺繡,認字的時間并不長,父親說隻用識得幾字便成。
做女子的,最該好好學習刺繡,将來到了夫家能有一技之長,好不叫夫家看輕了去。
認字之後,她平日裡看得最多的書是女訓,爹娘挂在嘴邊最多的也是女子該以夫為天,遵循三從四德孝敬公婆,從前的她也是這般認為的。
她父親當年是個舉人,羅縣令受過幾兩銀子的恩惠,承下娶她為妻的諾言。
後來羅縣令高中,她父親還是一個舉人,他為了名聲,為了自己的仕途,迫不得已娶了再也看不上的孟雲蕊。
從前羅老夫人看在她是舉人女兒的面上,在立規矩上有所收斂,又有羅縣令護着,到過了一段美滿日子。
她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延續下去,後來羅縣令領了官職文書來到臨溪,她和爹娘跨了好幾座山,好幾條河,從此十餘年不再見面。
一窮二白給不了羅家更多利惠的舉人,在皇上、官員看不見的淮州,羅縣令不再收斂,從第一個賄賂的富商開始,羅家已經徹底亂了。
羅縣令不滿她不懂姨娘們的溫柔小意。
士農工商,她是舉人的女兒,出了這個門,她竟成了羅縣令唯一能帶得出去的女人。
她勤儉持家,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條;她落落大方,從不沾酸吃醋;她端莊有禮,是帶出去的好門面。
可羅老夫人心比天高,早就看不慣她這要錢沒錢,要權沒權的舉人之女。過了公主配兒子綽綽有餘的年紀,總有為了谄媚的商人們,拱手送出如花似玉的女子和數不盡的珠寶。
這兒不是長安,再好的名聲又能換得幾兩銀子。
臨溪是縣令當值,羅老夫人的院子占了三分之一的羅府,剩下最大的屋子是羅縣令的,次之賈姨娘,羅夫人隻能帶着兒女擠在一角生存。
幾年來府中妾室漸多,賈家雖非有名的富商,但重在懂得拿捏,會順着他們的意,唯羅縣令和羅老夫人馬首是瞻。
和長篇大論,隻會勸阻掃興的羅夫人相比,羅府的權力從老夫人手中,正慢慢轉交到賈姨娘手上。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每日為羅家操勞的孟雲蕊比不上商人的十兩銀子,在羅氏母子眼中,銀子才是至高無上的東西。
他丢了公正,但她不能為此連累,每日不耐其煩,便是被徹底厭棄,也要勸羅縣令一個清廉公正。
她受着丈夫冷待,在婆母妾室的欺壓下,早就面目全非。
三從四德的約束下,是在拼命瘋張的,帶着黑暗的,終将顯露最終展現的狠毒種子。
……
杏子味清淡,緩緩暖意似暖意延綿不絕。
夏日裡的花經過雷雨摧殘,暫時隐住身上濃烈的花香。
折了枝的等待即将而來的萎爛,沒了往日的精神氣。
羅夫人掐住一朵殘花,輕輕一折,掉了大半的花瓣瞬時撒了一地,搖搖欲墜,被人毫不留情的抛起在地上。
蘇眠雪回過神來,她對氣味敏感,杏子和米中和清淡,繞不過鼻尖的芍藥。
淡粉色的芍藥脫了花苞,雨下的妖豔竟斂下裙中,在朦胧間黯淡無光。
蘇眠雪收下銀子,活少錢多,的确是這樣的。
羅府不大,外邊瞧着氣派,進了院子是座假山,過了垂花門,才知裡面是如何擁擠。
門面都裝飾在了松亭院,一眼望去,是數不盡的芍藥。
“芍藥終究太過矜弱,一場雷雨後,竟相折了腰,失了色彩。羅府每日有不少客來,給人瞧這滿地殘花有失老爺臉面,和賈姨娘說,都換了吧。”
蘇眠雪跨過垂花門,羅夫人的音色消散在内院,等回到蘇記,已是午時。
夏日正是吃杏子的時節,來回兩趟折騰身心俱疲,随手将杏子放在一旁,稍作休息,再出去時,鍋裡的米已經淘洗幹淨。
白玉修長的手觸在橙黃的杏子上,指上沾了汁水,擡手時,淡黃色的汁水順着指尖滴落。
裴攸收了刀,蹲下身打水洗淨手,“在羅府裡見你拿杏子煮了粥,和羅夫人一塊沒用兩口。”
羅府内的花香太過濃重,羅夫人住得屋子小,還擠着一對兒女,邊上就是姨娘,蘇眠雪多留也不自在,銀子已經結完,往後也沒有打交道的地方。
蘇眠雪輕聲“嗯”了聲,拿過杏子,在鍋裡加了水,道:“杏子當先開水燙熟,再去皮去核,加在粥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