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之下,一時間隻能聽到風聲呼嘯,和埋在懷中,心髒有力的跳動,明明聽不着,卻又用力的感受。
局勢一瞬間的僵持寂靜。
裴攸濕了發,肩上很快又落了一層雪。
男子容貌絕色,仔細看着,發現他那雙幽如潭水的眼眸,所綻放的,上挑着眼梢像極了裴夫人。
裴夫人震驚地張開嘴,發出細微的聲語,“你,你真的不認識為娘了!”
她目光中是從未有過的不可置信,身居高位掌握全局,顯然被這次突如意外打了一個猝不及防。
她捂着心口,母子連心,這一下下如刀子紮在心裡,不由将怨恨的目光重新置于蘇眠雪身上。
蘇眠雪動着凍僵的腳,有些滑稽上前走了兩步,打破這場僵局:“裴夫人,裴……公子先前傷得重,忘了些東西,才會忘記您,大夫與我說過,都是時日問題,等他那日好了,便會想起從前往事。”
裴夫人心尖如刀割絞痛,回過神的侍女立刻将拿着手中傘為他撐着,道:“公子在外辛苦,外邊的大夫怎會有長安的好,奴婢相信公子回了府,看着兒時光景物件,時日長久之後必會想起夫人。”
“對,先帶攸兒回去,今日這事就此結束,攸兒在淮州辛苦,眼下正需回府閉門修養。”裴夫人不輕不重看了眼羅夫人和阿芷,又道,“攸兒傷得重,她救了攸兒,莫要虧待了。”
侍女了然。
裴攸推去邊上撐傘的侍女,冰冷的眸子是不可抗拒,音量清晰,冰冷:“夫人,在下并不認識您,在下和阿雪曆經千辛前來長安,我們早就是一家人,非你一句話就能帶走我,迫使我們分開。”
“公子,您可知曉您在說什麼胡話,您是裴府金尊玉貴的少爺,難不成要和這等平民女一塊,自降身份嗎?”裴夫人身邊的侍女一時着急,“夫人為了您好幾個夜晚不得安眠,您就是忘了其他事,總要記着自己的親娘,總不能……總不能和這種女人厮混。”
侍女漲紅臉,四下不知曉的人偷偷打量着這個侍女,阿芷瞧了一眼後立刻了然。
眼下局面多少猜透,裴府的四公子去了淮州遇險,被蘇眠雪所救,兩人日久生情,現下最是分開不得的時候。
裴夫人多半為了讓裴攸回府,對蘇眠威迫利誘,有這一份情誼在,又是良家女,将來做個貴妾,母憑子貴得夫人一個名頭。
侍女将來撐死一個姨娘,這個年紀對身份和地位已經有了認知,怎能忍受府中有一個特殊的存在。
而蘇眠雪則是頭疼,拿過撐傘侍女手中的傘,舉起傘,拉着袖子将人帶上來。
兩方隔了兩米的距離,目光太過冰冷,裴夫人往前移了兩步,裴攸的手靠着蘇眠雪身上,男子身形雖然清瘦,但壓下來的重量不輕,壓着她蜷縮着身子,捂着口鼻抑着的咳嗽聲悶哼,似被罩着的大鐘,想要敲擊,又不敢有太多聲,蘇眠雪攙着他胳膊。裴夫人頓住,想要去扶,又覺得不妥。
手裡的帕子被絞着,被握着的那隻手無由來的沒了力氣。
裴夫人家中清正,和裴府乃世交,自小定下婚事,明白自己是裴府未來的當家主母,從小要強的性格叫她不能居于旁人之後。
從前在閨閣中是小姐妹的頭頭,彼時裴府還有一個承恩伯的頭銜,隻是到了後面也就沒了。
裴尚書早年青俊,自由一番族中風骨傲氣,在朝中小有成就,時遷過境,重興家族的重任随着酒肉美人而抛之腦後,裴夫人從始所求的都是一個一品诰命,和銜名。
二公子、三公子皆是兩位愛妾所出,所幸裴尚書中年以後貪圖享樂外,是實打實的敬重夫人,長子無緣仕途後,将一切希望都付在幼子上。
兩人都是驚才絕豔之輩,眼下更是和永昌長公主之女的慧安縣主有了姻親,先帝子嗣不多,當今聖上注重血脈手足,自此留在長安的公主清貴,又和聖上長姐昭陽長公主交好。
昭陽長公主曾在朝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挾勢弄權、橫行霸道,聽說從前得了一個女兒,但這位貴人也隻是公主府中婢子傳言,大臣曾言是大長公主不守婦道的報應。大長公主喜歡女孩,對慧安縣主多有照顧,說是皇城中的掌上明珠都不為過。
裴府有了這麼一個耳邊風,兩邊為利益所連,情分深厚。
厚重溫暖的品藍色氅衣披在他身上,侍女将一盞精緻小巧的袖爐塞到她手中,上邊還有殘留的餘溫,和繞在鼻尖的香味。
裴夫人帶着人離開,院子很快空曠。
雪地下殘留的腳印,和冷清的空氣中帶着脂粉香氣,彰顯着裴夫人一夥人的到來。
蘇眠雪扶着裴攸回到屋裡,屋子中的火盆還有星星火點,拿鏟子翻動,底下的炭火翻了上來,移到靠着窗邊的位置,她将袖爐塞進裴攸手中,見他疼得難受,一時間顧及不上躲回屋裡哭泣的蘇盈。
到廚房熬了一碗湯藥,半日折騰已經到了中午。
藥汁熬好,哭腫了眼的蘇盈走出來,淩亂的發絲被梳得整潔,将熬好的藥放在小盤子中端起。
蘇盈精神恹恹,兩人之間沒有任何對話。
鍋中有米飯,拿了小青菜和蘿蔔洗幹淨,青菜切斷,蘿蔔刨絲,拿出新鮮的肉切成肉絲,肉絲加少許油翻炒,倒入熱水,煮開後下米飯,加少許鹽,小青菜和蘿蔔入續進鍋中,翻動之後,蓋上木蓋焖着。
蘇盈拿着小盤子和空碗回來,将碗浸入熱水中,舀了些淘米水沖洗後,放進碗架,被大鍋裡熱騰的香氣勾起味蕾。
眼珠子盯着大鍋轉溜了一會,蘇眠雪沒什麼反應,目光溫和而淡定,她有什麼魅力所在,明明隻是在普通不過的女子,但眸中卻又堅定。
蘇盈認為蘇眠雪無所不能,她或許在意什麼,但絕對不會被某件事所做出改變。
“阿姐……”蘇盈喏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