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俏怡如打了霜枯萎的鮮花。
若是這份喜歡需要同窗的羞辱來換取一個輕微不足的眼神,她甯可舍棄這份喜歡。
那少年今年十七,但品德惡劣,她從一開始喜歡的是百川書院,和讀書人自有的凜凜傲骨。
但對于他們而言,所需要的,隻是能夠幫助他們扶搖直上的青雲路。
“對不起。”柳俏怡低下頭,捏着手裡的糕點,挪着步子一點點往她們這邊走,然後雙手奉到蘇盈跟前,“是我禍從口出,害你遭了梁純的打,這些糕點是從蘇來齋買得,還有這個藥,你每日塗三次,消腫用的。”
蘇眠雪替蘇盈接下糕點和藥,少女原本發怵不敢看人的眼中迸發新的光亮。
蘇盈搖頭,輕聲說:“不關你的事,你隻是愛慕他,他可以不回應你的所想,但翩翩選了羞辱你我的法子,以此來貶低我們。”
“要怪便該怪他,和那位侍郎千金。”
她是從鄉野出來的丫頭,從前在她的認知裡,縣令千金便是最尊貴的人,後來來了這。
一群衣食無憂的少女,她們身份有尊貴者在其中,同她格格不入。
但書中所寫得大好河山,卻又叫她為此傾慕。
對她來說,她願以自己的學識,寸量她所在的土地,去見九州的不同風光。
攀高門這事,什麼身份配什麼東西,梁純說得也沒錯。
平頭百姓有自己的日子,若是突如其來的富貴,隻會叫她應接不暇,最後鬧出滿頭笑話。
“謝謝。”柳俏怡退了半個身子,趴在門邊沖她眨眨眼,“姐姐,明兒我來找蘇盈一塊去書院,不會再叫她被人欺負。”
柳俏怡是趁着中午休息的時間來找她,蘇盈請了半日學,今天受了莫名其妙的委屈,蘇眠雪打算讓她多歇息兩天。
“盈兒?”
蘇盈點頭應下:“好,我明兒跟你一塊。”
柳俏怡走後,蘇盈打開食盒,糕點樣式可愛,做了桃花和兔子的樣式,掰開一塊,裡頭是桃花醬,甜味淡如點睛。
少女心思單純,跟貓一樣探回腦袋跑了回去,蘇眠雪洗淨手,将她的長發攏到後邊,有兩道小口子沁了血珠。
“我沒事的,梁小姐和我們不在一個書院,她每日都會等那位公子,但那位公子應該也不喜歡她,不然梁小姐也不會隻站在遠處。”
蘇眠雪道:“便是不在一個書院,我也怕你受了委屈,明明是那人輕浮浪蕩,害你無故被打了臉。”
書院中的議論可怕,她怕有人故意颠倒黑白。
非是她這人心思壞,而是怕着了道,接下來都不會安生。
這打得地方是特意挑選的,打在臉上過于明顯,不用旁人細細觀察,今早一同去的少女們随意的閑聊就能通通抖出去,十來歲的姑娘也有自己的尊嚴,料到蘇盈為了掩蓋挨打的傷勢,會用頭發掩住,威脅之後,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蘇眠雪先拿沾水帕子擦去發絲的汗迹和淚痕,藥瓶打開,濃郁的藥香從裡邊出來,指腹抹開草綠色的膏體,手上沾了藥,塗抹在傷口處。
藥膏冰涼,抹上去後炙熱退散,耳垂輕輕顫着,蘇盈摸着自己的耳朵,沾了些藥在指上。
縮回手,散落的頭發重新束起,耳朵露在空氣中,廚房裡頭溫熱,并不會感受太冷。
蘇盈哭了半日,現下掀着眼皮,吃過飯困意襲來。
蘇眠雪清洗好碗筷,打算去趟裴攸的屋子。
又覺剛發生完的事立刻脅迫他去妥協,隻會事與願違,生生傷了和氣。
她等了三日,在第三日回家的路上,心事重重,帶着人停在棗樹前,終于忍不住勸道:“裴府到底是你的家,在外邊過了兩個冬歲,裴夫人也熬白了頭發。”
裴攸輕抿着唇,斂下眸問:“可我不認得他們,若是李大牛,你會勸他走嗎。”
好久沒有挂在耳邊的名字被突然點醒,蘇眠雪搖頭,歎氣着:“可他不是什麼名門少爺,他隻是普通的農戶,就隻去了川州,也改不了他平民的身份。”
當下太平盛世,長安尚且未有動蕩,足以證明北邊并未有過大規模的厮殺,三年五載,回來也是守城門的小兵。
和她一個酒樓老闆,正是相配。
“我忘了。”
裴攸有些固執,起先自覺身份不簡單傲持着以為蘇眠雪是個貪圖金銀細軟的,将來認祖歸宗給些銀錢打發。
但一個拿金粉刻了字的玉墜,把在淮州景鄉鎮隻有容貌的他框住太多,以至于太過傲然,當那酒樓和他沒有任何關系,持着讀書人的清高,後來才醒悟,是這個玉墜鎖住他太多。
若真是那家的少爺,為何這般久了還是店小二,旁人歡歡喜喜,唯有他孤僻一邊,再多熱鬧也不及他身上。
“我以為你會順着我,同我一樣堅持我的選擇。” 裴攸自知裴夫人為了留住他不會做什麼強硬的事,記不起來的事,又經曆太多,強行融入隻會不适,不如順其自然,選擇貼合自己的。
蘇眠雪說:“她是你的阿娘,就是忘了,等到過年也該回去看看。”
裴攸指尖顫栗,撇過頭不願看她,後邊腳步聲漸遠,心頭又是一痛,猛然回過身,三步并兩步拉住她,蘇眠雪一愣,錯愕之後甩開他的手,面色不喜,厭惡他突如其來的逾矩。
“你和我一塊去裴府,成嗎。”裴攸沒了底氣。
蘇眠雪歎息着,終是應下他這個請求。
她有自己的私心,尚書和侍郎相比,生生壓了一頭,若是裴攸回到裴府,他沒記起來不認裴夫人這位阿娘,讓裴攸接送蘇盈上學和放學,也能打消那些姑娘不該有的念想。
回去後蘇眠雪寫了兩封書信親自送到裴府,由裴府下人代為轉交,裴钰耳朵帶風,瞧着不正經,慣喜愛這些閑聞轶事,大多都是是婦孺口中得知。
他們聚在一塊,往後邊一插,等到聊得激情時,随意問兩嘴就能知曉。
裴攸不再去清風樓,專注于送蘇盈去書院。
這日到酒樓時,廚子多有懈怠,三三兩兩的食客,坐在一角窗戶神遊。
喜慶的色彩愈發濃烈,一轉眼已是兩個冬日,她和李大牛,也有一年未有聯系,他們都是滄海中的浮萍,聚時終有分散時。
……
清風樓歇業三日,蘇眠雪是中午才帶着人過去。
穿上特意置辦的衣服,裴府門前已有管事早早接待,見着裴攸一人時笑如燦花,見着蘇眠雪時笑容收回去了些,至少表面功夫都到位了,見着蘇盈時,老臉徹底挂不住了。
幹巴巴說:“少爺,縣主今日也來了。”
蘇眠雪想起來了,慧安縣主,裴四公子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