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的靈燼種在了哪裡,無論我死多少次,我都會涅槃重生。”——怪物曾經的話語回蕩在她的耳邊。
她突然慘烈地笑了。
是她,将那片羽翼種在了尤裡的胸膛上。
是她,殺死了尤裡。
“啊——尤裡——”
她抱着頭痛苦地嘶喊。
她的尤裡!
“尤裡,别怕,别怕,我來救你了。”賽琳娜咳出了幾口血,緊緊握住了鏽劍,撐着劍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往争鬥的中心挪去。
越靠近,她原本痛苦的神色就越發平靜。
最終她停了下來,靜靜地等待着,在陷入激烈戰鬥的熾天使和管理局的秘能者飛掠而過的瞬間,她丢下了陪伴了三十年的鏽劍,向前一步緊緊鎖住了熾天使。
“不自量力。”熾天使眉頭輕皺,扇動翅膀快速飛向空中,卻發現怎麼都無法甩開這個紅發女人。
“尤裡,不要怕,我會和你永遠在一起。”失去眼眸的女人輕聲道。
每一個秘能者,都擁有一個一次性秘能。一生,隻能用一次。
而她的一次性秘能,就如同她的稱号一般,名為——消弭。
她所有的力量源泉,都來自于對于尤裡的愛意。她存在的意義,也在于此。
當愛意消弭,也是她毀滅之時。
就讓她帶着這份愛意,和這奪走尤裡的詭異一起沉寂吧!
無形的氣旋在兩人之間湧起。
“别過去!”下屬對着管理局的秘能者們大喊道,“她要和加百利同歸于盡!”
緊緊鎖着的兩人如同散沙一般,被風一吹,一點一點地飄散。
熾天使不停劇烈地掙紮,卻好似陷入了沼澤地中,越動彈越無力,隻能眼睜睜看着泥潭沒過眼鼻。
賽琳娜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午後。
陽光寂靜。
她坐在病床旁,望着病床上坐着的瘦弱男人,緊緊握住他的手,低聲說她會想辦法。
此刻,站在第三視角,她才看清楚了,那一刻,她眼中的卑微祈求和尤裡眼中複雜的情緒。
他似乎看穿了一切。
那雙她最愛的琥珀眼眸中,有心疼,有難過,有愛意,還有……一絲憐憫。
真正離不開對方的,是她。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尤裡從來都是那個遷就她包容她的人。
賽琳娜緊緊抱着尤裡,眼淚流了下來。
尤裡啊,幸福為什麼這麼短暫呢?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會在那個午後,選擇和你一起相執着邁入溫和的永夜……
尤裡啊……我好想跟你,相守一世……
強烈的心意沿着悄悄建立的通道迅速傳達到了至另外一端。
【降神通道狀态更新,強度為——神之恩賜。】
她接收到了對方深深的祈願——一生唯願,長相厮守,年歲無絕期。
此刻地下室中,一直在靜靜等待的甯清風睜開了眼眸,薄唇微啟——
“我以小蘑菇之名,對你的心願,予以應許。”
與此同時,千帆超市。
門口的風鈴突然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聲音氣勢恢宏,如雷震鼓一般,高昂激揚。
站在門口的修長身影神色凝重地望向了帝都——有什麼恐怖的存在,降臨了。
紅月,浸染了幾分。
砰砰砰——
所有人的耳旁都響起了心髒緩慢的跳動聲。
一切都變得遲滞和寂靜。
強大恐怖的迫近感讓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甚至連心髒的跳動,都放慢了,唯恐驚擾了“祂”。
無數黑色的精神絲從天空中緩緩向下延伸浸潤,一點一點,連接了天地。最終全部彙聚于一端,伸入了熾天使的胸膛。
在賽琳娜如黑洞般的眼眸中,一片散發着柔和白光的羽翼被掏了出來——
是那個午後,她放進尤裡身體的收容物:六翼熾天使加百列的靈燼。
——你敢!
加百列大張着嘴,嘶吼着發出反擊。
無形的光波席卷而過,黑色精神絲如同決堤般瞬間崩潰了,所有人身上的壓力驟然一松 。
過了一會兒,好似才想起可以呼吸一般,此起彼伏的喘氣聲回響在一片狼藉的戰場上。
等賽琳娜再次反應過來時,黑色的龐然大物已經消失了——連帶着那片白色的羽翼一起。
而她懷中的天使也崩塌成了片片碎光,白色的光環重新被污穢染黑,一顆顆如葡萄籽般的眼球再次生長了出來,所有的眼球都直直盯着她。
但是賽琳娜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尤裡的氣息,回來了。
他的愛人,沒了那副完美的表皮,卻重新回到了她身邊。
怪物也好,怪物也好……
此時躲在暗處的下屬和副局面面相觑。
“總感覺我們好像在鬼門關上反複橫跳,在閻王面前進進出出後,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原點。”下屬撓撓頭,“所以……現在還是我們對上消弭騎士?勝算突然又大了诶。”
真奇妙啊,這一波三折、險象環生的,最後竟然将所有危機完美地抵消了。
“嗯?副局,你怎麼不說話?”下屬久久得不到回應,湊近了副局擔憂地問道。
副局翻了個白眼,指了指自己的喉嚨——這裡面,三隻眼球正在相親相愛呢。
戰場的氣氛詭異地停滞了一會後,重新變得劍拔弩張。
但這一次,是眼球怪物站在了賽琳娜面前。
無數眼球顫動,黑色的瞳孔驟然擴散,墨色迅速染黑了整個眼球。
“我靠我靠,副局,我看不見了!”下屬慌張道。
副局扶了扶額頭,下屬明明站在她的身後,但聲音卻好像是四面八方傳來的,或者說,她對聲音的感知,好似失去了方向的概念,不……不僅如此,她對一切關于方向的感知,都失去了概念。
視覺、聽覺、嗅覺……全部,都被剝奪了關于“方向”這個感知。
很明顯,經過了熾天使靈燼複生的洗禮後,那個眼球怪物,覺醒了屬于它的詭能。
大戰一觸即發。
但和熾天使一戰中,管理局能打的人倒了不少了,對方經過一番洗禮,反而戰力翻倍了,真是麻煩啊……
副局捏了捏眉心。
路局啊路局,你早知道會有這種情況,怎麼就不給我留一件必勝武器呢,草!
真煩。
副局将手伸進了喉嚨,生生将三顆眼球扯了出來扔在地上用腳狠狠碾碎,随後用破銅鑼嗓子喊道,“停下。”
她長歎了一口氣,走到了戰場中,拿出了用紅泥封好的黑色盒子,道:“這個,能在一定時間内壓制堕落。”
“拿上它,走吧。”
“從今往後,帝國再無消弭騎士,隻有新晉A級詭異無眼和通緝犯賽琳娜。”
“副局!”所有人一驚。
“别看我,是路局的命令。而且我也做不到白白看着下屬做毫無意義的犧牲。”副局聳聳肩,随後神情逐漸變得嚴肅莊重,對着無邊的黑暗鄭重道,“你知道,這隻是暫時的,一旦管理局外派的人手回來了,天涯海角,都不會放過你,賽琳娜,你想清楚了嗎?”
許久,副局都沒有得到回應。
就在她以為對方真要大開殺戒的時候,她的手驟然一輕——賽琳娜拿走了她手中的盒子。
“隊長!”卷毛大聲喊道,淚流滿面,“隊長,你真的要抛棄我們嗎?!”
黑暗中似乎傳來了一聲歎息——
“抱歉,我的餘生太短,隻容得下一個人、一件事。”
留下了這道歎息後,衆人就恢複了光明,但眼前,卻也沒有了賽琳娜和詭異無眼的身影……
*
昏暗的地下室,一根白色的羽翼懸在空中,聖光普照。
來自兩個龐然大物的精神力毀天滅地,在不停地碰撞、撕扯、肆虐,瘋狂争奪着領域。
要不是地下室其實是甯清風築造的巢穴,和塔爾塔洛斯根本不在一個維度空間,整個小區早就被夷為平地了。
富貴險中求,不僅指的是衆目睽睽下奪走熾天使的靈燼,更指不敵對方反被借身複活的危機!
揮舞的粗壯觸手就像是狂暴的海嘯,不停地擊打在地下室的牆壁中,中心卻狠狠絞殺着白光,一顆顆眼球從觸手上爆出,但很快就因為寄生失敗而枯萎脫落。
所謂的天使,從來都不是世人幻想的聖潔美麗的模樣,相反,它們真實的模樣,比可怕的詭異還要來得恐怖怪誕。
從賽琳娜提及光環上的眼球時,她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不過——是個熾天使!
甯清風發了狠,鋪天蓋地的黑色精神觸手如鬼魅般蜂擁而上,将這所謂的光明全部吞噬殆盡。
就連一絲光線,都沒有逃出來……
*
小少爺路生白醒了。
醒得很突然。
昨晚他睡了一個好覺,一夜無夢——實在是甯清風的床太舒服了。
一整晚,他都像是泡在了溫暖的水中,随着水流不停地湧動,雖然這風浪激烈了些,但還算能接受,下次找到調控器就把等級調小點——閉着眼睛的他這樣想道。
但現在,他還有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那就是——他又餓了。
他閉着的眼眸微動,心裡有些不滿——
這好吃懶做的胃怎麼就這麼不争氣呢?我難道是豬崽轉世,又能睡又能吃的?
不過她都把我弄得那麼髒,都還沒讓我洗個澡,生氣不是應該的嗎?
不對,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昨晚怎麼就顧着生悶氣了,動動你那小腦瓜子,悶氣能吃飽嗎?!
可惡,怎麼辦?
難道他要起來看那個惡魔眼色,求她給自己一口吃的嗎?!
不,絕不!
睡吧睡吧,睡飽了就不餓了。
小少爺路生白阿Q一般地安慰自己道,努力閉緊了眼眸,嘗試再次入睡。
可惜他失敗了,灼燒的胃不停地拉扯着他的神經,好似在他耳邊輕聲道——小懶豬别睡覺了,肚肚餓了。
别叫了!
小少爺緊緊咬着牙齒,小爪子越握越緊,饑餓讓他的心思異常活絡,很快他就想到一個絕妙的方法——
他記得惡魔昨晚帶回了兩瓶草莓味的營養液,偷偷舔一口不會被發現吧。
一瓶一口。
兩瓶兩口。
要是隻剩一瓶,那就舔一口半。
小鳥胃,剛剛好。
還不會被發現。
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