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逐漸染紅打工詭灰黑色的工服,鐵鏽般的味道充斥着整個車間,最終爛布與血肉混在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所有坐在工作桌前的工人們都死死低着頭,一眼不敢看,但是顫抖的身體和偶爾的低泣卻出賣了她們的心情。
“你看見了,養活一群牛馬不僅不需要飼料,死了,還能敲骨吸髓,做成肥料。”
“一入工廠深似海,從此良知是路人。”
這個工廠,吃人。
甯清風想到曾經看到過的切爾諾斯的廣告:【我們有着最破爛的設施和最垃圾的領導層!
在這裡,你将感受到什麼叫大周八天,小周七天的大小周!你将獲得到深夜到家、孩子問這是誰的稀有人生經驗!你将有幸惡病纏身、咳血而死,獲得從入殓到出殡,喪葬一條龍的至尊服務!】
沒想到這竟然是現實主義報告,一點誇張成分都沒有。
但是……不對勁。
甯清風明顯感到了一絲違和,不,是處處透露着違和。
血腥味逐漸彌漫了整個工作車間,嗚咽聲稀稀落落地響起,被淹沒在轟鳴的鍋爐聲中。
甯清風擡起頭,竟是滿目荒唐。
此刻,在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一縷縷聖潔的光芒從甯清風身上飄出,完美地融入了無處不在的光線中,随後緩緩地降落在了絕望的工人身上,消失不見。
而泥鳅在地低着頭,神情沒有任何變化,既沒有同情,也沒有悲憫,仿佛見怪不怪,隻有她微微顫動的睫毛,洩露了她的一絲情緒。
甯清風眼神幽暗,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她幽幽歎了一口氣,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刹那間,疼痛如洶湧的潮水淹沒而來,每一寸骨頭,都好似被利刃肆意地攪動,甯清風手指微微顫抖,冷汗浸濕了她的衣襟——看來泥鳅在地沒開玩笑,真的是生不如死。
棕發女生看見甯清風瘋狂地舉動,頓時瞳孔一縮,無聲喊道:“你瘋了?!你停下來做什麼!”
甯清風看着她,嘴角緩緩揚起一個蒼白的笑容:“雖然不公是世間常态,但我,就是看不慣。”
說完,在所有人震驚的眼神中,她站了起來,向一步一步耶達走去。
“組長。”她停在了耶達面前,因為劇痛,甯清風低啞的聲音甚至夾雜着顫音:“放過她吧。”
正在踹人的耶達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臉上卻是猙獰的狠色,甚至有些癫狂:“你個雜碎!竟然敢擅自停下!”
要知道,同級之間定期比拼一次,每次末尾淘汰掉一半的人!本來少了一名員工就損失慘重了,甯清風這個瘦猴竟然還善心大發,敢擅離職守!
耶達揚起鞭子,就要狠狠教訓她,被甯清風眼疾手快地躲過了,同時喊道:“我幫她做!組長,她的份我幫她做!雙倍!做不到,我替她死!”
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所有人都擡頭望向了她,或震驚,或感動,或難以理解,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耶達臉色幾度變幻,最終狠笑了一聲,放下了鞭子,走到她身邊,用沾染了鮮血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湊近她的耳朵,一字一句道:“做不到的話,我保證,你會死得比她更慘。”
甯清風低着頭,沒有說話。
而耶達,則大笑着揚長而去。
甯清風蹲下了身體,望着這團血肉模糊隻會嗬嗬嗬的怪物,神情沒有任何變化,手卻一點都不嫌棄地向前伸去,試圖将她抱起來。
一次,兩次,都沒有成功。
明明痛得手都抖得像篩子了,卻絲毫沒有動搖。
嘗試了一次又一次。
就在甯清風即将脫力的時候,一道陰影投了下來,甯清風擡起頭去——是泥鳅在地。
她臉色比甯清風都要白,臉上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疼痛可是随着時間層層加級的,你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家夥,可是會真的痛死的。”
她說歸說,卻還是低下身體,和甯清風一起将不成人樣的打工詭托了起來,往工位挪去。
所有人默默地望着她們。
這一刻,一瘸一拐的兩個身影,變得無比地高大,深深映在了她們的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迹。
等回到工作間時,兩人都快痛虛脫了,立馬坐回來座位上,開始上工。
一動手,疼痛就如潮水般褪去。
泥鳅在地下意識地呼出了一口氣,轉頭虛弱地笑着對甯清風道:“我叫離萩,你也可以叫我泥鳅。”
“甯清風。”
因為剛才革命的友誼,離萩和甯清風親近了不少,說話都不當她外人了:“姐妹,我知道你善良,但是人一旦堕落成詭異,就沒救了。她這種雖然不至于到達污染級别,但也……”
後面的話她沒說下去。
甯清風挑挑眉:“那可不一定。”
随後,她當着離萩的面,将手輕輕扶在了打工詭的身上,羽觸播報的聲音連續不斷地在腦海回響。
【污染值+10,容器修複度+0.1】
【污染值+12,容器修複度+0.12】
……
【獲得打工概念+12,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
……
【制香技能+8。醇香,自然,來自十年老技工的匠心傳承。】
……
随着污染值的降低,打工詭原本渾濁猙獰的眼球逐漸變得平靜,甚至還染上了一點清澈的愚蠢。
離萩震驚地張大嘴,對此感到難以置信,“你,你竟然能……”
“噓。”甯清風嘴角微揚。
泥鳅在地一副我懂我懂樣子,閉上了嘴。
【真可怕,所有人都被你騙了,你這一波操作,一箭多雕。】羽觸在腦海中諷刺道。
“多赢,不是嗎?”甯清風不置可否。
羽觸笑了:【是啊,多赢——你赢多次。第一次,泥鳅在地始終不信你,現在,她被你耍得團團轉,真名都告訴你了。第二次,打工詭明明是耶達的獵物,卻被你撿了漏,白得了經驗值。第三次,你試探了規則,制香員的職責不僅在于制香,還在于聽從命令——在和耶達協商的時候,你的疼痛消失了。】
“總的來說,算對。但你還漏掉了最重要的。”
【是什麼?】
甯清風沒有回答,而是轉向了離萩:“幫我給獨孤求敗回個消息。”
離萩點點頭,身體前傾就要将下巴靠過去,這時候她突然反應過來,“為什麼是我?!”
明明是甯清風的消息!
“我沒手。”
——實際上是不想用嘴打字。
“那我也沒有啊。”
甯清風黑黢黢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
離萩被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行吧行吧,我幫你,要打什麼?”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幹了,離萩也算是熟練工了。
甯清風嘴角微彎:“就和它說——”
“一周内,我這個‘蝼蟻’,必定當上組長。”
“等着瞧。”
*
此刻,地下室内。
章魚球靈燼正在艱難地在一堆雜物中拿着一塊布努力地擦擦擦,心裡不忿——
它堂堂一個熾天使,竟然淪落到做掃地機器人的地步,可恨。
但好消息是,這樣的日子不遠了。
甯清風這個怪物,竟然去了一個人口異常密集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那裡的人正處在某個詭異的領域内,污染正在蔓延。
它感受到了,數不勝數的,絕望的呐喊與呼救。
絕境,是信仰播種的最佳福地。
它要悄悄地,将那個詭異的牆角一個一個給撬掉,最終穢土重生。
靈燼一邊暢想一邊哼哧哼哧地幹活,将一堆龐大的雜物轟然推倒,等看到裡面的場景時,它頓時停住了。
“叽叽叽——”它瘋狂喊路生白。
在房間正中正在開心打扮地下室的小少爺察覺到動靜,回過頭問道:“怎麼了,章章?”
靈燼指着牆裡的一角嚣張地叽叽叽。
路生白見狀眉頭輕蹙,走了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晃眼的白色。
那是——
甯清風背着小蘑菇,偷偷藏的一大堆私房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