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公務的緣故,若是暴露身份想必會引來諸多不必要的麻煩,故此丁斯時今日穿着低調,行走在人群之中并不紮眼。
衆所周知,丁大人在手藝人的圈子裡,可以說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丁斯時是本朝最為年輕的禮制官,年紀雖小,對手藝的要求卻古闆得很,尤其對抄襲這一件事及其厭惡。
他的眼光刁鑽毒辣,嘴上也是處處饒不得人。
用銀兩打點這個手段,在他那裡不能說是無路可走,隻能說是死路一條。
一旦賄賂到了他的眼前,這條路就算是走到盡頭了。
說好聽一點叫鐵面無私,固守本心。
說難聽一點叫怙頑不悛,冥頑不靈。
因此丁斯時也被手藝人戲稱為最難搞定的禮制官,沒有之一。
不知道曾經有多少手藝人聽聞了丁大人的名聲,自以為是天選之子,能夠憑自己的手藝征服這位難搞的主,個個都去登門自薦。
進去時雲淡風輕,自信滿滿。
出來時天崩地裂,懷疑人生。
不少手藝人對這位丁大人的評價都是:“看着斯斯文文的,言行舉止也挺端方大氣。”
随後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甚至還有手藝人的眼淚當場便掉落了下來。
一面擡手用衣袖擦拭淚水,一面止不住地委屈控訴。
“雖然丁大人的措辭不沾低俗,但是他罵得可真髒啊。”
簡而言之,丁斯時就是這麼一個油鹽不進的人。
如果放在現代,他高低得是個網絡噴子。
不帶一個髒字,甚至不帶一個媽字,卻也能詞彙量豐富到每一個字都不帶重複的那種人。
這些趣事還是溫老爺子親口說與溫讓聽的。
其實在這之前,爺孫倆便已經将目光專注在今日的花燈節上,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吸引丁斯時。
每年年初,京都皇城中的禮制官都會啟程前往個個小州,親自去擇選每年參與花燈競選的手藝人,再經過舉薦,通過層層選拔,最終才能作為宮燈制作人。
随後手藝人進入宮中,在制禮司登上名冊,進入宮燈坊為之後的萬壽節做準備。
而在萬壽節當夜,手藝人會有向陛下獻禮的機會。
溫老爺子在宮中做了幾十年的禦用手藝人,在宮燈這一領域上,已經可以說是登峰造極,是不可超越的存在。
無論是宮燈的結構樣式,亦或是燈面上的繪畫,溫老爺子總是能做到别出心裁又大方得體,比之衆多年輕人都更有創新。
況且溫老爺子的技藝還在不斷地精進,所以每一年他做的宮燈都最得聖心。
用溫讓的話來形容溫老爺子,那便是要精緻有心意,要心意有創新,要創新有實用,要實用還有精緻。
比你聰明有能耐的人還比你努力,這就是宮燈手藝卷王溫老爺子。
這樣一個固守本心又同時兼顧與時俱新的手藝人,丁斯時可以說是敬而有加。
丁大人平日裡言辭犀利,但對溫老爺子這個前輩一直都是敬重而愛戴,常常在閑暇之時去宮燈坊裡找溫老爺子虛心請教手藝。
溫老爺子是個極為善談的可愛老頭,見這位年輕有為的後輩每次前來都是一本正經的模樣,總是忍不住拉着他閑聊天。
而說回到為什麼爺孫倆會知道來撫州擇選的禮制官會是丁斯時,那是因為溫老爺子在同他閑聊時,記住了他夫人的母家就在撫州。
丁斯時曾言,未免夫人思念故鄉,每年都會帶着她回母家看望嶽父嶽母。
官務繁雜不易脫身,那麼最好的機會自然便是因公返鄉。
所以盡管溫讓暫時認不出這位禮制官丁大人,但此人必定已經在行人之中了。
如溫讓内心所想,丁斯時此刻腦子裡正在快速地對每一盞藝品做出評價。
“做工粗糙,燈篾太薄沒了形狀,做此燈的人許是身子虛空,腎髒精氣不足,這才握不住刻刀。”
“這盞燈除了形狀不雅,色彩搭配混亂,上方寶盞華麗過于奪目,下面配以的流蘇贅餘,除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其他地方倒是也沒有什麼缺點。”
“這盞燈其餘的先不談,就單單說這燈面上的丹青墨筆,就能稱得上喜人二字,手藝人把握不住手藝,能拿捏住看官愉悅的心情也是極好的。”
丁斯時神色淡然,卻難掩眼中的失望。
這可不同于伯樂擅識千裡馬。
要在沙礫中挑出一顆珍珠,本就是件需要機緣的事情。
丁斯時思及此處,又想到自家夫人信心滿滿的語氣,他擡頭朝着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丁夫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兩道視線觸及時,她見到郎君有些失落的眼神,露出了一個極為溫和的笑容。
她以口型說道:“我等你。”
這對滿含愛意的雙眸在丁斯時心中比任何花燈都要璀璨奪目,隻消一眼就能填補他内心所有的空缺。
丁斯時笑着點了點頭,邁入了另一條小徑。
前面不知為何聚集了很多人,丁斯時也難以控制地感到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