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客走了一些,禮制官大人才終于得以見到那盞花燈,而花燈面前的竹筒裡,早已塞不下哪怕再多一根竹簽了。
起初,丁斯時見到四面镂空的設計難免有些驚奇,自然也在思慮制作這盞燈的人究竟是别出心裁,還是顱内有疾。
但這盞花燈自競選開始便燃在此處,夜裡的荷花池微風拂動,就連那些以紙張糊面的花燈内燭都随風搖曳,可這盞燈内裡的燭火卻極為平穩。
冥冥之中,丁斯時竟然恍惚覺得。
出現在這裡的這盞花燈,凝結了幾千年的曆史底蘊。
它像是一副不怎麼真實的畫,卻又實實在在地靜置在此處。
一時之間,丁斯時忍不住熱淚盈眶,盡管這種情緒他自己都講不清從何而起。
像是隔着曆史的長河,遙遙對視。
丁斯時低語:“夫人,我想我應該是找到它了。”
最難搞的禮制官大人見到了不凡的藝品,卻也沒有停止探尋的步伐。
丁斯時的心情頗為愉悅,見着這竹筒實在是塞不下簽,也便沒有再将自己手中的機會相送,而僅僅隻是為它錦上添花的必要了。
左右明日都會再見,不急于這一時。
手藝人的落座之處隻能望見熱鬧非凡的燈會,以及四處遊走的行人,全然看不見竹筒裡的簽數幾何。
姜禮的視線不由自主,一直落在荷花池上,心裡還是不免有些擔憂。
溫讓覺察出身邊人的不安情緒,尋了個其他的話題:“小禮日後想做什麼?”
姜禮微愣,在家中時母親便教導他成婚之後要恭順賢良,以夫君為天地,可從來都沒有問過姜禮未來自己有何打算。
仿佛他生來就隻是為了嫁人,服侍夫君,侍奉公婆。
所以他老老實實地回答:“姜禮日後就伺候少爺,哪裡也不去。”
溫讓聽了這個答案哽住,半晌都不知道說點什麼,最終化作一聲歎息。
小夫人不知道他在哀怨什麼,直勾勾地望着他:“是姜禮說得不對嗎?”
曆史上的女子大多過得不易,溫讓飽讀詩書對此深有體會,但沒曾想親耳聽到姜禮這樣以夫為綱的未來藍圖,他竟然感同身受,止不住地心疼。
“小禮,以後怕是你沒有那麼多清閑的時間來照顧我了。”
溫讓說的這句話姜禮顯然沒能聽明白,他略顯懵懂地歪頭,等待少爺接下來的話。
溫讓笑問:“小禮想不想做生意?”
說罷他補充道:“不會也不要緊,我母親原本出身商賈人家,打小就學着管賬,你隻管說想或者不想。”
“若是想,回去我便去尋母親,讓她教你做生意。”
姜禮沒有回答,面上是單純的疑惑:“少爺為什麼想讓我去做生意?”
聽到這句話溫讓又歎一口氣,心道這以夫為綱的思想經脈怎麼才能給姜禮折斷。
他沒有半分不耐,一本正經地糾正道:“不是我想讓你去,是問你自己願不願意。”
“你聰明,能說會道,關鍵是還長得好看。”
溫讓的語氣真摯,叫人聽不出半分恭維的意味。
“而我也希望,以後别人都能尊稱你一句姜老闆,而不是溫少夫人。”
姜禮在溫讓面前越發藏不住心事,追問道:“那少爺呢?”
溫讓故作羞澀地勾了勾姜禮的手指,低聲道:“那其實,别人叫我一句老闆娘,我也是很受用的。”
眼前人說的這些話是姜禮從未預想過的,他垂頭看着彼此勾纏的手指。
沉默了半晌後,擡眼便落進了溫讓專注的目光之中。
從前這雙眸子盛的是冰涼寒霜,而此刻映着遠處的燈火,溫暖耀眼,卻并不灼人。
雖說他知道溫讓說自己想做老闆娘這句是戲言,但姜禮無法拒絕那樣的将來。
更何況,他也有自己擅長的東西。
“好,我努力賺錢養家。”姜禮鄭重地承諾道。
溫讓順口接道:“那我負責貌美如花。”
有一人聽全了夫夫二人閑聊,實在是沒能忍住開口。
“這位仁兄貴姓?可願意開授課程?在下來置辦學堂,您隻管授學即可。”
姜禮不解地看向他,見禮道:“不知這位公子的意思是?”
那位公子腼腆道:“夫人見笑了,在下就是實在是沒見過您家郎君這樣胃不好的,一時有些感慨罷了。”
事關溫讓,姜禮立馬緊張道:“您是大夫?可是瞧出了我家少爺有什麼病症?”
溫讓眼見着一番調侃須臾之間變成了看病問診,頗為無奈地笑着說:“夫人别擔心。”
“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一眼便瞧出在下的胃不好,隻能食軟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