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荒誕的想法轉瞬即逝。姜禮還沒來得及深思,它就像一片花瓣随風遠去再也觸及不到。
學徒們專心做着花燈,溫讓就安靜坐着走神。
他在默默歸納着已知信息。
黎雅南,青梅竹馬,深情男二,有着和姜禮私奔的前科,在姜禮心中比重很大,有貌有财有本事,雲朝消息中轉站,深藏不露,不易對付。
禮閣唐老闆,和姜禮年歲相似,有知遇之恩的貴人,暫時未曾見過廬山真面目,神秘莫測不知來路,不易對付。
楚梵,商界王霸,家庭背景屬于頂級,手拿強制愛劇本,揣測有字母屬性,對姜禮念念不忘居心叵測,笑裡藏刀的斯文敗類人設,不易對付。
總得來說,情敵個個翹楚,他現在很弱小無助,甚至于他自己這邊的路上還有絆腳石。
秋玄擡頭,見到老師骨節分明的手握着刻刀,心不在焉地坐在那裡神遊天外,時而擰眉糾結,時而無奈歎息,如此生動的模樣實在難得。
老師一向是溫和有禮之人,對待學生極盡耐心,即便是再沒有天賦,老師也未曾流露出嫌棄之色,反而是坐下來,對殘破的藝品着以修飾,以平淡溫潤的聲音再講一遍,直講得學生聽入心為止。
所以究竟是什麼樣的難事,才會讓文老師心緒波動呢?
答案呼之欲出,因為他的夫人,那個柔軟善良的小公子。
秋玄原本以為,兩個溫婉和悅的人走在一起不過最多隻談得上一句相敬如賓,但東家和老師卻并不是這樣。
東家看上去軟和實則内裡堅韌,有自己的主意和追求,雖柔軟卻能看出一股冷然之氣,親近與疏離拿捏得恰到好處,這是獨屬于他的魅力。
老師氣質謙和溫潤,一副與世無争處之泰然的氣度,但望向夫人的雙眸裡夾雜着或許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侵略性。
占有的墨黑,珍視的朱色,染在老師的眼波之中,釀成了一汪深情的泉水,紅與黑交纏辨不清界限,隻覺得無端融洽自然。
秋玄覺得,這兩人合該成為一對神仙眷侶。
溫讓被一道視線灼得汗流浃背,擡頭正對上秋玄清亮的一雙眼。
他趕緊錯開交鋒,刻刀重新落下,終于撿起了做工的專心。再次回神時,學生們也都放下花燈等待檢驗了。
他一步一步邁進,自己的領域裡。
歸家的路悠長,踏着夕陽的碎光,溫讓走進那家老先生的藥鋪,取了治咳嗽的藥。姜禮在他面前忍着,但喉嚨間的壓抑聽上去就很辛苦。
屋裡燭火搖曳,姜禮拿着那顆紅寶石在看。
溫讓心中生起詭異的預感,卻故作不知:“這是從何處得來的寶石,色澤鮮豔明亮,質地品相都極為不錯。”
姜禮卻沒有給他機會裝傻充愣,直白點出:“這是楚小公子送我的生辰禮物,那日清點疏漏,近日才盤點出來。”
兩人心知肚明對方在說謊,但溫讓卻不打算心照不宣地遮掩過去。
他靜默幾秒,直接滑跪:“是我的問題,我應該将這件事告訴你的。”
姜禮将紅寶石遞給他,不鹹不淡道:“告訴我什麼?是這個禮物,還是那封書信?”
這是給了第二次機會讓他坦白,書信已經被撕了,就算是自己胡說一通,小夫人也找不到證據。
“楚小公子言說傾慕我,想讓夫人與我和離。”
姜禮僵住,心髒刺痛一瞬,連呼吸都沉重幾分,猛然咳嗽起來。溫讓連忙過去輕輕地拍着他的背,将紅寶石随意擱置在桌上,又端過水仔細喂給他喝。
“當他講的都是胡話,我是絕不會與夫人和離的。”
“我還想和小禮恩愛一生,永不分離呢。”
這話說得很低,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溫讓将心裡話剖白出來,帶着一絲委屈。
姜禮氣順過來,又潤了幾口水下去才覺得舒服一些,“楚小公子是否還說自己能夠助溫氏一臂之力,讓我最好識趣一些,将溫少夫人的位置主動讓出來?”
聽上去就跟親眼見過似的,輪到溫讓動作頓住,嗓音和緩道:“小禮一直都這麼聰明,顯得我的隐瞞多此一舉。”
小夫人呼出一口氣,一雙因為咳嗽萦上水汽的眼瞳直勾勾地望過來,溫讓伸手拂上他紅透的眼尾,喑啞道:“别這麼看我。”
他的眼睫掃掌心上,每一次都帶過酥酥麻麻的癢意,溫讓仗着小夫人看不見狠狠地咬了咬牙,心道姜禮應該是成了精的小狐狸,不然為何一舉一動都勾得他心神不甯。。
“我與楚連溪沒有任何關系,我甚至都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
這件事溫讓可沒有扯謊,原主的記憶裡真是沒有楚連溪的部分,隐約記得這麼個名字,其餘的那是一滴都沒有。
小夫人微微點頭,應承道:“我知道,我又沒說什麼。”
等到你開口的時候我已經涼透了。
不長嘴的男人,隻會行走在悠長悠長又寂寞的追妻之路上,而懂事的夫君不僅會搶答問題,還會強吻,可怕得很。
隔了幾日收到尹千雪的信,洋洋灑灑一大疊,大半部分都在罵楚梵不是東西。
溫讓不得不費盡心思從滿篇的廢話中找有用的東西。
尹千雪說,楚家與尹家生意上算是死對頭,無論是商道還是政路,即便是戲園裡也不乏有能人出身楚家,可謂是條條大路都姓楚。
楚家人不僅出類拔萃,而且個性迥異,各有各的讨人嫌。
看到這裡時已經又占了一頁,溫讓無奈地往後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