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人這一句輕飄飄的話,落進廚子的耳中好似炸開了驚雷,他的頭已經磕出了血,但仍然是沒敢歇。
“少爺,少夫人,我是府中多少年的老人了,少爺還沒出生我就在這宅院之中照顧老爺子,難道這份情比不過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女使嗎?”
他泫然若泣,字字悲哀:“少爺如此,恐怕會傷了原來府中舊人的心。”
溫讓哪裡能想到他一個平民身份,竟然也能卷入到一起新臣舊臣的紛亂之争。
内宅不甯他是有所耳聞,但他今晚算是長了見識。互相推诿扯皮,這就是如今的家風。
幾人一言一語,各執一詞,公說公手段不高明,婆說婆無愧于心,又沒了其他人能夠佐證。
看着寡言少語的田原,溫讓陷入了沉思。
“田原,這件事你怎麼看?”畢竟白露說,他在上班時間摸魚,還不知道摸到哪裡去了。
田原沒什麼表情,金口一開,“奴都行。”
他垂眸再度陷入自閉狀态,誰罵兩句也沒反應。
溫讓懂了,田原就是個水豚性格,他不是不懂世故圓滑,隻是他懶得做表面功夫。
“那我就要認定你為兇手,你也不為自己辯白嗎?”
田原擡頭,眼中很困惑,又想到之前那些事,索性又恢複了擺爛,自暴自棄道:“也行。”
噎得溫讓給自己灌了一口茶水才緩和。這美麗的精神狀态,這要死不活的氣質,多一分死裝,少一分沒那味兒。
姜禮卻不想給他們再互相潑水的機會了。
“小滿,白露,你們二人的身契在禮閣,自然是懂規矩有分寸。”
他起身,慢條斯理遊走于幾人面前,笑吟吟道:“那便由你們二人來審吧,明日我要是得不到結果,這罪名可就實打實落到你們身上了。”
溫讓被小夫人勾住手,姜禮牽着他往裡走,“夜深了,少爺明日還有課,不能耽誤休息。”
回房後,聽芙蕖來禀報,說現下溫鈞的情況已經穩住了,溫老爺子陷入昏睡,大夫說需要靜養。
隻餘下夫夫二人時,溫讓将人裹在懷中,“夫人辛苦了。”
姜禮埋頭在他心口,聽着劇烈的心跳聲,郁氣忽地一掃而空。他反摟住溫讓,輕輕拍着,撫慰的動作熟稔自然。
“少爺以為,這人是誰?”
溫讓嗅着姜禮身上的淺淡味道,說不上具體是什麼,總之很好聞。
像是經年握筆看賬染上的墨香和書卷氣息,又混雜着一絲藥物的苦味。
“個人之見,是那姓郭的廚子。”
“為何?”
溫讓不假思索。直抒胸臆:“他話太多。”
姜禮覺得荒謬,語調奇怪:“果真?”
“也不是,”溫讓幹咳一聲,盡力挽救自己的形象,“俗話說得好,燈下黑嘛。況且田原所言有理,下毒如此明顯與刺殺已然無異,他不必多費這點心思。”
姜禮被勾起了好奇,“哥哥不懷疑小滿亦或是白露?”
溫讓沉吟片刻,目光困頓:“她們是禮閣的人,能與溫家有什麼仇?我知道不能排除拿錢買通的可能性,但聽聞禮閣管理嚴密,唐老闆禦下有方,料想兩位姑娘應不敢有妄念才對。”
姜禮并未說些什麼看法,将人往床榻上面帶。溫讓被小夫人按在床上,刹那間耳尖繞上绯色,覺得自己的臉燙極了,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樣。
小夫人跨坐在溫讓腰腹上,居高臨下望着他,眸光之中藏了些意味不明的微亮,緩緩俯身貼近。距離愈漸縮短,溫讓放輕呼吸,連眨眼的動作都忘了。
最終姜禮吻上那張殷紅的唇,柔潤溫暖,恰似溫讓這個人一般。
“乖。”他稍離一瞬,從唇齒間含糊哼出這個字,複又傾身覆壓上去。托溫讓的教導,姜禮學得很好。
現在乖學生将學到的手段一一用到老師身上,端方守禮的老師呼吸漸沉,眼裡含着深深的笑,鼓勵着學生肆意妄為。
“這是夫人的安慰嗎?”
姜禮目光沉醉,指節點在溫讓的唇瓣上,沿着肌膚往下牽連描摹,落到溫讓脆弱的脖頸上按着輕滾的喉結。
“不算,這是讓哥哥轉移注意力。”
姜禮活像個魅惑衆生的小狐狸,眼尾輕挑泛着水意,似有似無地摩挲。
“休息吧哥哥,明日就抓到他了。”
這轉移注意力的方式非常有效,别緻新穎,就是一部分心思歇下,另一部分心思又湧動。
溫讓支棱了一夜,第二日頂着困倦看向罪魁禍首,咬牙切齒地……為小夫人蓋上被子。
上課時溫讓心無旁骛,沒分神去細想這事。
倒是下學時有人關心道:“老師,老爺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又有人應聲:“什麼百歲,我到死能不能看見你這張狗嘴裡吐出象牙?老爺子要活到兩百歲!”
那人急了,嗆回去:“兩百歲那不得成精了!雲朝不允許成精!”
“不過若是老爺子也使得。”他腼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