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讓眼裡揉了諸多暖意,“想必爺爺收到諸位的祝福,身體也會好得利索些。”
沒和小夫人一起回家,姜禮今日托辭不來上班,許是在處理院中的髒事。姜禮不願意讓他見到,那他就裝作不知好了。
溫讓最會裝傻了。
院中清淨,餘下的侍女家丁有條不紊勞苦用工,從他身邊經過恭敬行禮道:“少爺安好。”
宛若昨晚無事發生,大家夥心照不宣,絕口不提此事,沒有聽到一句不該議論的竊竊私語。
平靜得,近乎詭異。
芙蕖走過來領路,“少爺請随芙蕖過來。”
他跟着一道去,越走越偏遠,人丁越發寥落,等醒過神來時已然走到了一條長廊。
這長廊兩側挂着輕薄的絹布,顔色豔麗漾着流光,被風吹拂起微微晃動,細嗅起來是濃淡相宜的胭脂水粉味道。
姜禮是在以此方式懷念故去的娘親嗎?
不等他多想,芙蕖領着他到一扇門外,還沒打開,一陣一陣連綿不絕的痛呼聲從裡面傳出。
芙蕖卻站在一旁不替他開門了,留着溫讓自己一個人做抉擇,是否要踏進去見到姜禮的另一副面孔。
溫讓淺笑,同芙蕖平靜對望:“這是他的意思?”
芙蕖緩緩開口,“芙蕖不敢擅自做主。”
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推開了門。
門内是小滿和白露正在教訓郭廚子,那男人被綁得結實,繩子從手腕繞滿小手臂,跪在地上好不狼狽,臉上被扇得紅腫,青青紫紫,火紅一片。
見溫讓進來,兩位姑娘捧着還在顫抖的手利落跪下,“少爺。”
角落裡坐着目光呆滞的田原,他茫然擡頭看了一眼溫讓,無比順從地換成了跪姿。
“都起來吧,日後見我不必跪。”
沒看到小夫人,溫讓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落,萬千情緒融在一起彙成亂麻。
“芙蕖,東家人在何處?”
“哥哥找我?”是獨屬于姜禮的聲音,隻需要這一句,就能使溫讓的心定下來。
姜禮走進來,饒有興趣觀完這幅場景,點評道:“還算沒有壞了規矩。”
禮閣訓誡忌器具,需得以己身丈量尺度分寸,才能以最大程度保全被訓誡之人。
言下之意,絕不可取人性命。
又是規矩,溫讓在雲朝見過算計,見過背叛,見過底層人民沒有尊嚴仰人鼻息的苦難生活,可最令人窒息的還是規矩二字。
“依你們二人之見,是廚子下的毒嗎?”
溫讓剛說完這句話,廚子發出虛弱的哀嚎,鼻涕眼淚滾作一團,“少爺,是我,我女兒被搶去做了妾室,清清白白的姑娘就這麼被糟蹋了,我實在是走投無路,有人說可以救她出苦海,隻要我給溫老爺子的湯藥裡下點東西……”
他哭得傷心,滿臉的悔恨:“他說這隻是讓人昏睡,精神不濟的藥,我沒想過……我沒想過會是這樣……”
溫讓涼聲打斷他的自我剖白:“真有趣,這樣的鬼話你也信?”
“哪裡是不曾想過,你分明是一萬個清楚明白,隻是放任自己做個無知之徒,給自己提前尋一塊遮羞布罷了。”
他蹲下,用了點狠勁掐上廚子的下颌骨,直捏得骨頭嘎嘎作響。
“說點我不知道的,比如你為什麼怨恨我爺爺。”
廚子被掐得生疼,眼淚不間斷湧出,面上濕潤一片,“真的……隻是因為女兒。”
“撒謊,”溫讓目光沉沉,面色比那公堂之上的大人還要冷峻,“隻是因為女兒,那為何不提早告訴我們?”
“難不成我們一家人還能眼睜睜看着一位姑娘跳入火海香消玉殒嗎?”
廚子發出一聲笑,諷刺至極:“少爺會因為一條卑賤的性命去得罪楚家嗎?”
“你們隻會覺得,她隻是萬千可憐人其中之一,因為一個身份低微的女子開罪楚家,這是一樁有百害而無一利的生意。”
溫讓覺得失望,“妄下定論,你為何不試着相信我們,難道共處這些年,你對溫家人的認知竟然如此淺薄嗎?”
郭廚子擡眼,表情猙獰往前撲,卻被青與一腳踹開,而後癱軟在地上大笑。
“溫家自身都難保,少爺還要打腫臉充胖子,實在是可笑。”
“你以為你還是當初那個呼風喚雨的溫少爺嗎?”
他眼睛裡粹着十足的怨恨,盯得溫讓心中一緊,“你覺得是因為我,才讓你女兒遭受無妄之災嗎?”
廚子惡狠狠地啐一口,“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們貴人之間的争鬥不休,被刁難的永遠都是我們這些下人。”
溫讓言語凝滞,清湯大老爺,草民冤枉啊。他到如今連事态發展都還沒整明白,頭上就已經被扣上了一口又一口嶄新的大鐵鍋。
田原冷不丁開口:“郭廚子,你哪裡來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