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讓以公筷為姜禮布菜的動作一頓。
但他很快調整過來,将那隻蝦仁放于小碗中,“小禮多吃些。”
他們那邊你侬我侬如膠似漆,丁斯時也還有閑情雅緻打趣一嘴:“溫公子與夫人真是情深似海,羨煞旁人。”
待黎雅南重回位置,丁斯時低聲問道:“不知柯大人家中出了什麼要緊事?”
“聽說是他夫人病倒了,病得很重,而在這之前,柯夫人曾經去過淮北王在京都的府邸拜會王妃。”
這話說得很有深意,丁斯時眼中晦暗不明:“以黎掌事所見,柯夫人的病或許和淮北王府脫不了關系?”
黎小狐狸眉眼一彎,笑着打诨:“黎某愚鈍,不懂丁大人所言是何意。”
眼前這人出身黎家,實力深不可測,丁斯時早已聽說過黎家的大名,從裡面出來的人一個比一個會故弄玄虛,真不想透露出來的信息,那口風比不能人言的啞巴還緊上幾分。
“柯雨庭與夫人十分恩愛,自從夫人病了後,就是太醫他也敢去同陛下讨要,可見夫人在他心裡比什麼都要緊。而據太醫的診斷,柯夫人恐怕得纏綿病榻小半年,期間離不得人照顧,你們看,柯雨庭這一趟還走得了嗎?”
丁斯時把玩着酒杯,面上的神情難以言喻:“這病委實來得蹊跷。”
而溫讓也在一旁暗自思忖,沒留意姜禮與黎雅南視線相撞。
姜禮以目光詢問,“你覺得這是淮北王妃幹的?”
黎雅南眼尾一挑,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繼而又點了點頭。
姜禮不吃這一套,和善一笑,吓得黎雅南因為驚慌而嗆了一口酒。
他平複失态,連忙開口:“黎某個人之見,此事與淮北王府關系并不大,但任何人的看法都無關痛癢,具體要看柯雨庭大人對此有何見解。”
溫讓順勢接話:“離間計?”
黎雅南笑而不語,對于朝政上的事他從來不發表任何看法,姜禮也知道他是不會再說話了。
“哥哥,慎言。”
溫讓自覺封嘴,轉了話頭:“以丁大人看,在下過段日子去參加花燈競選,是否有什麼不妥?”
“溫公子如此急迫,是遇上了什麼大麻煩?”
丁斯時的視線幽幽地落在姜禮身上,伴着些許探究和困惑,“京都近來的新鮮事不少,聽聞楚家捧在掌心裡的小少爺終日陰晴不定,搞得族中所有人都沒個好臉色。”
“就連一向在外飄零追逐自由的楚淺都回本家來哄這個小祖宗了,更别提他那親生兄長楚梵是個什麼瘋魔勁兒。”
姜禮眉心微蹙,生起一股子煩悶,“丁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那好,姜老闆是個爽快人,丁某也就直言不諱了,”丁斯時極輕地歎出一口氣,也不再藏匿自己的真實所想,“時機實則并不恰當,但丁某個人希望溫公子能夠前來競選。”
丁斯時坐姿未動,心平氣和地為溫讓斟上酒,敬他一盞:“上一次最終被收攬入宮的人才大不如從前,又缺了老爺子指導,如今的宮燈坊實在寥落,很需要溫公子這樣的人來坐鎮。”
丁斯時也不隐瞞着京都近況,将所有利弊與他分辨清楚:“但丁某并不能保證,溫公子此行能夠順遂平安,或者還能不能活着回來,所以,丁某勸你還是慎重考慮。”
這一番言論,表明丁斯時對楚連溪和溫讓之間的二三事心知肚明,同樣也看得出丁大人盡管有私心,卻也是真的在為溫家考慮。
“多謝丁大人提點,”溫讓難得對外人的口吻如此熟稔,“如果溫某去參加撫州的競選,還望丁大人多多照拂。”
“說不上照拂,溫公子隻需精進手藝,其餘的一切丁某自會替你打點。”
溫讓追問:“包括楚家?”
丁斯時沉默半晌,鄭重承諾:“包括楚家。”
黎雅南驚奇地瞥過去,姜禮則是繼續埋頭吃飯,而溫讓端起酒杯,禮敬眼前這位令人尊崇的朝中官員:“得丁大人一諾,溫某自然是一百個放心。”
外面的叫賣聲傳進來,丁斯時又突然想到什麼,“可公子一走,宜州的生意可怎麼辦?”
這件事溫讓早已與夫人商量妥當,他叙述簡略:“宜州留有新任掌櫃秋玄,由我父親教授,爺爺也應允偶爾去傳教點撥一番,不會讓生意凋零,勞煩丁大人有機會的話将此話轉述給唐老闆,以安東家之心。”
丁斯時面露難色,他與禮閣的東家連面也沒見過,不過好在這話他可以先說與夫人聽,再由夫人傳達給唐老闆,也是一樣的。
所以他點頭應下,“丁某知道了。”
溫讓一幹人等在撫州的花燈店鋪歇腳,此處鋪面比之宜州氣派許多,也是由唐老闆特意盤下來經過裝點的。
溫讓與溫鈞,乃至老爺子的藝品都陳列在這裡。
剩下的便是學徒們的藝品。
沒有厚此薄彼,隻有恰到好處,相得益彰。
店鋪裡的裝設用心之至,映襯花燈的古樸精美卻又不至于奪了客人目光,每一盞都有着獨特的位置擺放,或是懸挂在頂,或是分割在櫃上百花齊放。
溫讓并沒有為花燈特意挑選燭光,可現下一到夜間,這些燈面絕色萬千,朦胧之際盡顯紙面上的花紋清晰,就連溫讓這個制作人都認為,沒有比這些燭光更合适燈盞的了。
自己與父親都可以稱作一句勞模,數量雖不算龐大,但也很可以與學徒的藝品填滿這裡。
見明郎君眼中的驚羨,姜禮捂嘴輕笑:“哥哥在看什麼,都看癡了。”
流光冉冉,千燈千面,随風生姿,冷暖相宜。
“這店鋪裡的主事眼光極好,便是我的審美都不及他。”溫讓由衷贊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