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淳深吸一口氣,“我派人去探過,袁家下人的口風緊得很,探不出太多家主的消息。袁溪行有兩個兒子,其中一個的畫像我已帶來,至于剩下那個小兒子,比袁溪行捂得還嚴實,不說見過,就連年齡幾何也沒有人知曉。”
侍女為他涼好茶,張淳端着茶盞悠悠晃動,“相信你們東家已經去探過袁氏店鋪,我是個不懂行的看不出什麼門道,但溫家遣散的工人被我尋回來幾個,他們眼光毒辣,又在溫家待的年限久遠,都說袁氏内裡花燈有一兩分溫氏的影子,我想這應該就是鐵證了。”
黎雅南擡眸,目光如炬,有如實質掃在張淳的臉上,令他感到一陣心慌意亂,大事不妙。
黎雅南從張淳手裡接過畫像。
“這些消息是大公子和您說的嗎?”
張淳點頭,不解道:“兄長對京都之内的事務自是比我清楚,更何況兄長在朝為官,查探消息什麼的也是輕車熟路,這位姑娘難道是以為我在說謊嗎?”
盡管剛被燙過說話有點不利索,但張淳表現得極為坦然,黎雅南也知道他沒有扯謊。
隻是……
“奴家敢問一句三公子,您兄長的本事您心裡最是清楚,他僅僅隻能探到這樣淺薄層面的消息嗎?”
張淳幾乎是立即皺了眉頭,心裡不太舒服,“你什麼意思?”
黎雅南的指節敲在賭桌上,“我的意思是,大公子有事瞞着您,他并沒有将他所知道的全部實情告訴您,我甚至可以給您提供證據。”
“大公子與袁溪行在京都酒樓坐看雲起時見過面,而且就在昨日,走的時候見他提了一個食盒,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他帶給三公子的,對吧?”
張淳想起昨日張牧給他帶的食盒,心思微妙:“你們東家的耳目衆多,竟連我兄長的行蹤也在你們的掌握之中。”
所以張牧真是去見了袁溪行?
張淳又問:“何以見得那就是袁溪行?”
黎雅南講話不緊不慢,“因為袁家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視線當中,除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袁溪行。昨日有人從袁家套了馬車出去,府中少了一位家丁去架馬車,那麼三公子不會覺得那馬車裡會是空的吧?”
“更何況馬車停在坐看雲起時酒樓前,從馬車上下來了一個人,就是裹得太嚴實,試問若非袁溪行本人,袁家中哪一個需要遮掩真面目?”
他目露玩味,“聽聞大公子對三公子無有不依的,這玉佩也有些來曆,奴聽東家說起過這段故事,實在是感人肺腑又聳人聽聞。奴想憑借您們兄弟二人親密無間的關系,三公子回去問問不就真相大白了?”
張淳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青白相映,指骨也被捏得幾近扭曲。
他咬牙切齒,“姑娘慎言,你剛才那番話很難不讓我覺得,你是在挑撥離間。”
黎雅南惹怒了對面心情變好,起身就要告辭,“最後我有一個疑惑還請三公子指教,敢問您和大公子真有血緣嗎?”
他也沒想等到結果,正要轉頭時聽見身後有砸東西的脆響,下一瞬身側的驚蟄與從一樓翻閱而上的家丁打得激烈膠着。
賭坊侍女即刻往旁撤開。
黎雅南淡聲提醒:“京都之内若無必要,不得殺人。”
他擡頭望向三樓。
一雙手懶懶搭在勾闌上,蘇老闆很有興緻看這場熱鬧的戲,注意到他的目光後偏頭笑笑。
驚蟄出手一向狠辣,黎雅南默默折算着一重賭境要給出的賠款,内心悔得要滴血。
于是他沖着蘇老闆眨眼,乞憐哀怨,又帶着那麼點小期盼,可是蘇老闆扶了扶水晶鏡,挺歉意地表示愛莫能助,并且在黎雅南戚戚目光下拿出算盤,手指在上面飛快撥動。
黎雅南心如死灰。
就在黎雅南歎氣着準備要向姜禮以死謝罪的時候,張淳出口叫停這場鬧劇:“夠了。”
他用視線鎖住黎雅南,語氣反倒真摯起來,“奉勸姑娘将玉佩還我,此物件頗有些兇煞,放在手裡也是不吉利,更何況這玉佩不可能賣或者典當得出去,落在你那裡沒有任何價值,還不如物歸原主。”
黎雅南抛了抛玉佩,“那三公子怎麼舍得用它做賭注?”
張淳在抖。最明顯的是垂落下去的手,不由自主地輕顫,然後是穩不住的雙腿,他後踩兩步又跌回椅子上。胸腔起起伏伏,正竭力穩住自己不要失了儀态。
“你們喜歡……就拿去吧。”
黎雅南這下沒猶豫,将那玉佩遞給驚蟄送還給張淳。
樓上傳來異響,黎雅南擡頭見到蘇老闆與人打了起來。
蘇老闆看上去斯文有禮,但動手時拳拳到肉,俨然是個練家子,且縱使黎雅南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也沒能看出蘇老闆這功夫出自哪門哪派。狠辣果決,手中握着的單刃每一下都直接刺的命門。
“張牧,你因為擔心弟弟屢次來我這賭坊鬧事找茬,我不怪你。三公子在賭坊裡丢了眼睛,也算是我理虧,可你要是再接着動手,就别怪我翻臉了。”
張牧收劍,目光淩厲:“蘇老闆,日後我弟弟要是再踏入你的地盤還請阻攔,賭坊裡要是随時可以丢眼睛丢性命,我想京都也不是沒人管的,你說對嗎?”
“大公子威脅我?”
“蘇老闆清繳我那麼多下屬,這還不夠誠意?”
蘇不秋莞爾,“再添點。”
張牧走下樓,“袁溪行早死,如今的袁明泉替代了他,身後有楚家做靠山,偷梁換柱的小事信手拈來,根本不費什麼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