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蕭疏看他一眼,答:“在嶺南軍營中風吹日曬。自然淪為黑鬼。”
應亦骛:“……”他倒也不是說他是黑鬼的意思。
這一出後他哪裡還敢說話,但好處是把程五的話頭引起來了:“之前徐塗溫給你請的那個老禦醫,現在可以找他為你母親看診了吧?”
嘴上說的好,聽着是徐塗溫幫他請的,但實際還是承了程五的情,這也就是應亦骛之前遲遲不肯帶娘親去見老禦醫的緣故。
他倒是想立刻拒絕,但還沒開口便看見程五的目光。對方隻是靜靜坐在那裡,應亦骛卻覺得他好像慢悠悠地吐着信子一樣,等待自己回答的期間随時都可以給自己咬上一口,然後完完全全吞掉,害怕緊張的同時,某種情緒也無比異樣。
應亦骛壓下這些思緒,颔首:“嗯,謝謝你。”
至此,程五才無意地将目光瞥向别處,應亦骛也總算松下一口氣。
但不過多久,程五又将一本書遞給他:“解悶。”
應亦骛心想這人給的書不會是什麼不正經的書吧?他一個進了國子監都不好好讀書的人,實在很難讓人不懷疑他究竟懂得幾句話。但不得不接過,還未看到内容便道謝謝。
可他倒完全無法料想,就是這一句謝謝又引起波瀾。
程蕭疏看着他自進入馬車後便完全沒有放松下的戒備姿态,問:“你平日與旁人,也是左一句多謝又一句多謝麼?”
又來。他真是全然不厭煩。
應亦骛反問他:“程五公子怎能拿自己與尋常人相比?”
“我隻要你拿我做尋常人看待就足夠。”他卻仿佛炮仗一般,被這句話一點就燃,冷聲反問:“還是我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才令你這般避之不及?”
傷天害理的事确實沒做,不至于避之不及,可不喜歡、不想靠近、心懷愧疚也是真真切切的,簡而言之就是玩不到一處去但暫且也得無可奈何玩下去。再加上他程五确實不是什麼尋常人,尋常人哪能有這般尊貴的身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順遂,故而應亦骛并不覺得自己所言有錯。
但眼下他手裡還拿着書,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難捱,隻能答:“沒有。”轉而便低頭看書,試圖壓下方才的話題,眼下無論是再怎麼亂七八糟的書他也不得不看了。
可是翻開書頁後,出現在他面前的……文集?
應亦骛也顧不上程五眼下神色如何了,隻睜大眼睛細細看起來。
雖并未标明作者,但這文集的風格他很是熟悉,有前朝時俊爽剛健的風格,再細讀下數行後,他不自覺驚道:“這是南城居士的文集?”
程五隻将頭瞥向一側,并不看他,發出一個音節來:“嗯。”
南城居士卻有過文集,但因是前朝之物,他所在之時又正值戰亂,故而大多已佚失,應亦骛就曾和喬煊柳尋過許久,始終未果。他手上這本就算不是孤本,可也能夠料想,世上已寥寥無幾。
這樣珍貴的書,就随意丢給他?他卻覺得對方拿的是不正經的書。應亦骛頓時滿心愧疚,也情願好好說話了:“我說謝謝,是因為真的很感謝。”
程五卻嗤笑一聲,随意擺手點破:“是因為這書勉強和你氣味相投吧。”
話雖如此,他卻終于側過臉來正眼看應亦骛:“我那天在船上聽到你們提起,也不知道你是否喜歡,能看就成。”
那日船上不就說了兩句嗎?應亦骛訝然,又不自覺将心裡話說出:“你記性真好。那為何平日不好好讀書?”
程蕭疏:“……”他又别過臉去:“你還是看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