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湧上來的,是滿嘴酒氣。
聞鈴本能地想要尋找水源,卻發覺自己身處一片黑暗之中,疲憊到連根手指都難以挪動。過了許久,她費力地擡起眼皮,入目便是一大片繡花錦帳。
這不是她應該在的地方。
聞鈴透過錦帳向外望去,一間古色古香的屋子,床旁擺着一盆瓷雕的白菊花,煞是精緻,長案上有一座琉璃燈盞,蓋住了屋外的夜色。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袖口寬大,并不是方便行動的服飾,手上也還殘留着酒水的氣味。
聞鈴翻身下床,試圖觀察得更仔細些。
突然,屏風後面傳來了“吱呀”的推門聲。
聞鈴沒有停下舉動,而是平靜地坐到案前,狀似不經意地用手撥了撥淩亂的衣襟。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走到她面前的人,一個大約四十出頭的女子,手裡提着一盞燈籠。
來人将燈籠放下,倒了一杯水捧到聞鈴面前:“姑娘可算醒了,下次可别喝這麼多了。”
聞鈴輕應了聲,卻沒有接面前人遞來的茶水,而是微微點頭示意,讓人将杯盞放到旁邊。她輕輕嗓子,決定開口套幾句話來确定處境:“我才吃了幾口酒,怎麼就醉成這樣?”
“哪兒啊?姑娘你喝了整整兩壇子。”果然,明顯的謊話總是很容易招人反駁。來人的話匣子立即便打開了,開始喋喋不休起來,“要我說,下次姑娘可别去見什麼小倌了,一個月二百兩銀子扔裡面不說,還招家主正夫生氣。侍夫都來哭過兩場了,這才剛走。”
聞鈴心下确信,這是個大漏勺。
她決定再接再厲,正要繼續開口,就聽到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緊接着便是呵斥辱罵:“你還當你是國姑府的公子呢?小賤蹄子,反了你了,都捆緊點兒。”
國姑府的公子?
聞鈴心神一動,突然想到之前看過的一本小說。
書裡的替身反派,在家敗之前也是位國姑府的公子,名字叫做——時虞。
“肯定又是時虞在鬧。姑娘好心把他買來做個通房,”面前人很快肯定了聞鈴的猜想,“他倒好,從今兒早上進府就沒消停,一點兒也不知道感恩。”
聞鈴端起一邊的茶水,放心地喝了下去。
小說裡面的女主與她同名,也叫聞鈴,是戶部尚書家的庶女,在家行三,一直視宮裡的四皇卿為白月光。可惜,宮牆将二人隔開,女主隻能尋找一個又一個與四皇卿相似的替身。之前提到的小倌,就因為和四皇卿的眉眼接近,被女主包了下來。
後來,四皇卿的父親淑君侍觸怒當今,被囚禁在冷宮,父家獲罪抄家,四皇卿也被送給别的君侍撫養。正因如此,四皇卿在宮裡成了個小透明,沒人看管,才和女主有了瓜葛。
至于時虞,他本是淑君侍姐姐的嫡子,四皇卿的表哥,兩人生得自然有些相像。
因為淑君侍的事情,國姑府一衆人都被貶為奴籍,女主沒放過這個尋找替身的機會,很快就把時虞給強綁進了府。
聞鈴放下杯盞,從腦海裡扒拉出面前人的名字:“品月,讓時虞進來。”
下方的人被幾個男子按着,身上衣物淩亂,并不比聞鈴衣服上因醉酒壓出的折痕好,甚至可以說是更糟。
聞鈴還沒近身,就被時虞臭着臉瞪了一眼。
和看書時想象的男子有些許不同。
時虞畢竟是個反派,書中多是描寫他如何嚣張跋扈,惹是生非,倒是從未寫過他一雙眼睛又魅又利,生氣時眼尾還會泛起薄紅。
聞鈴暗暗贊歎,俗話說,燈下看美人,此言着實不假。
可惜,負責看管時虞的男子生怕聞鈴認為他不盡心,立刻就站起來,一手指着時虞,另一手高高擡起:“你還敢放肆……”
時虞沒有閉上眼睛,而是努力昂起頭,随即又被人按了下去。
呼嘯的風聲落下,然後在半空中戛然而止。
聞鈴按住差點兒落在時虞身上的巴掌,頂着時虞的視線,捏着粗麻繩掂量掂量,打得是個死結:“都出去。品月,去拿剪刀,然後把門從外面鎖上。”
“姑娘,”品月急得恨不得跺腳,“時虞驕縱成性,不能松綁啊。”
可惜,她的話音還沒落,就看到聞鈴已經取下了封住時虞嘴巴的布團。
夜裡很安靜,時虞的一聲冷笑,在屋子裡十分明顯。
品月有心要多說幾句,但沒有聽到聞鈴說話,她也隻好沉默下來,一步三回頭地退了出去。
外面傳來屋門反鎖的聲音。
時虞轉了轉麻木的手腕,撐着長案站起身,他的雙腿也早就麻了,如果不借着東西怕是要出醜,隻是他仍然一聲不吭。
聞鈴猜測,大概是和自己沒什麼話可說吧。
不過不要緊,聞鈴在心裡默默數着數字,一步步往床榻處走。好在,她比時虞要沉得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