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聞三姑娘和聞四姑娘身上來回移了兩遍,更覺心苦。他到了嫁娶的年紀,母親雖說疼愛,但要面子,不會長留他在家中,眼前這兩個姑娘是他能抓住最好的了。
聞三姑娘話說得妥當,會勸慰人,對看重的人又有擔當,若是可以,他自然是願意的,偏生這人一顆心如今在别人身上,好在時虞是因罪入籍,翻不了身。至于聞四姑娘,卻是個極其風流的人品,雖說比聞三姑娘更重視他,但一會兒看重他,一會兒又看重别的人,何況又是怕長輩的,自己哭成這樣還隻怕長輩責怪她,可知是個沒真心的。将來分了家,如何能撐起一方天地來?
正想着,忽見時虞又上前一步,強硬地将十指扣在聞鈴的手指上。
聞鈴面上不變,也隻由那人去了,嘴裡還道:“林弟弟的小厮呢?弟弟哭了這麼長時間,怎麼還不為弟弟整理妝容?”
小厮趕忙過來,為林遠宣打水洗臉,又重新梳了頭發,添了脂粉顔色。
聞鈴看到此,反而怔愣了一下。
“你看什麼?”時虞手上一用力,翻了個白眼,聲音陰冷。果然,聞姑娘是看重林遠宣容貌的,不過略略收拾齊整,聞姑娘竟就看直了眼,可見事有不妙。不喜歡,卻仍不妨礙聞姑娘為了林遠宣的容貌産生好感。
聞鈴回過頭,将眼睛放在時虞臉上:“我看你。”
她常年在空中飛着,連落地的日子都能數得過來,更别說見這些脂粉類的東西了,所以竟是一時疏忽,忘記這裡的男子大多用脂粉了。而時虞這段時間在她身邊,竟是也一次沒使過,她每月隻說給時虞二兩銀子,竟是沒算脂粉錢的。
不過,聞鈴思緒一轉,照時虞現在的情形,就算給了銀錢,怕是時虞也不肯買這種東西,還是買了送他比較好。
她不知道,時虞正在心中暗罵了一句“說謊”,猜忌更是深了幾分。
聞二公子來前,正陪府裡的老太爺說話,聽到有事,又怕讓老太爺挂心,隻說是底下有人拌了嘴,卻一路都在犯嘀咕。他進到屋裡,見大家都穿戴齊整,唯有林遠宣面上的粉厚了些,另一邊時虞又别别扭扭地偏過頭,便知道事情無論如何,至少在大面上已經了了。
他在心中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打趣道:“你們可吓死我了,怎麼三妹妹和四妹妹也在,難道是你們說錯話,竟在林公子房裡拌起嘴來?”
除了時虞,剩下幾個人别管真心假意,聞言都笑起來,算是把這件事過了。
後來上面問起,也隻說是三姑娘和四姑娘在林公子房裡拌嘴,倒是把林公子給吓到了。趙正夫把兩個庶女都叫過來,說了些待客的道理,也就撂開手不提了。
隻是經此一次,那副畫又重新交還給了聞四姑娘。
聞鈴偷偷打聽了自己沒來以前,時虞在林遠宣的住處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她聽完經過,揮手讓人下去,既然畫是從聞四姑娘那裡得來的,不秋定然早在聞四姑娘那裡問清楚回明白了。
這一遭鬧劇,分明是時虞在蓄意滋事。
“怎麼是個傻的?”聞鈴搖搖頭。
在酒樓裡,清鴛分明已經做了次榜樣,這回時虞竟是還陷入讓自己理虧的境地,實在是不懂得吸取教訓。聞鈴這樣想着,竟是也不生出惱意。時虞這人看似強勢,實則不過是一步步試探,非要試出她的心沒有分一些給别人才肯罷休。
這樣也好,總強過她有勁沒處使兒,好歹算有個方向。
聞鈴心中定下,又惦念起那天在林遠宣處看到的脂粉來,有心要去外面挑一些,她又不知道時虞喜歡哪種,要把不秋借過去,又怕時虞多心。
她尋思一通,便找了借口讓不秋給聞二公子去送東西,左右她院裡的小厮都被時虞唬得不敢往她面前湊,因此這借口也算合情合理。直到不秋來取要送的東西時,她才把話問了,偏生不秋又說國姑府的東西都是統一采辦的,自己也隻知道個名兒。
時虞舊日用的東西自不便宜,但也不會比那纓槍更貴,聞鈴自然也不吝啬。
“隻是不用太多,公子唯有在特殊時候才精心打扮,尋常都嫌抹脂擦粉太耗時間,”不秋又提醒道,“許多東西都是這樣放壞的。”
聞鈴心下明白,随手讓不秋把廚房新做的糕點給聞二公子送過去:“就說是我謝二哥哥的。”
謝的自然是前番時虞那一鬧的遮掩,那地方是個人身份都比時虞要高,很容易就拿時虞治罪。說到底,那天屋子裡的人都有顧忌,聞四膽子最小,最怕被長輩責罰知道畫是從她那裡出來的。林遠宣是客,又怕惹到府裡的正經主子,至于聞二公子,則是在大事化小,以免顯得自己連同輩間的小事都料理不好。
就連時虞,也隻是在試探聞鈴偏向誰,而不是真想被攆出來。畢竟他正在醋頭上,真出去了,豈不是反給了聞鈴和林遠宣相處的機會。
時虞這次試的,隻能說滿意不滿都有。聞鈴确實存了和他長長久久的心思,卻也會為别人的容貌怔神。
他這幾天和聞鈴賭氣,現在已有些扛不住了,坐在西廂裡,卻滿腦子都是早上練兵器時的場景。好歹那會兒,兩人是能肌膚相近的。
時虞坐在軟榻上,呆呆地看着自己右手手心,今早上,這裡覆在聞鈴的手背上。隻是轉瞬即逝,現在又空了。
他正想入非非,突然窗子一陣響動。
“給你的。”隔窗遞來的,是一個梳妝匣。
時虞循聲看去,隻見站在窗前的人霞姿月韻,好似一縷光亮破開雲層,至入他的心中。分明是早上才見過的人,他卻好似已思念了許久。
然而,送的東西偏生是一個梳妝匣,是有心送他,還是因為姓林的人也在聞鈴面前梳妝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