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虞抿緊雙唇,深吸一口氣:“哪個妖精提醒你買這個的?”
聞鈴不提防他有這一問,難得“哼”了一聲:“沒良心!這是去你往日慣用那家店買的,你就算不喜歡也不用說這個,大不了我扔……”她話還沒落下,屋裡就伸出一隻手,“嗖——”得一下把東西拿進去。
緊接着,就傳出打開妝匣的聲音。
時虞再是氣惱,但讓他就這樣把聞鈴的東西扔了,他也是舍不得的。
時虞起身,走到鏡子前,在臉上按了一下,眼神一動,又轉過頭喊住窗外的人:“你說,我好看,還是姓林的好看?”
“怎麼跟他比?”聞鈴一怔,竟是笑起來,也不走正路,隻用手往窗棂上一撐,翻了進來,“自然是你好看的。”世間好看的人多,但時虞既然問出來,聞鈴自然不會拂了他的心。
從畫中人到姓林的,不用多想,就知道時虞誤以為林遠宣是畫裡的人。
可偏生,聞鈴沒辦法解釋這個誤會。她強調自己隻喜歡時虞一個,時虞不信,但若是說清楚林遠宣,時虞又要糾結,去翻過往的人,必定要把那位“舊人”尋出來才算了事。聞鈴最初留時虞在府,就是怕他行刺皇家招來殺身之禍,如今又豈有本末倒置的理由?
聞鈴借着窗台的力,一個躍身,跳過軟榻,落在地上。
妝匣裡面,放着幾個時虞熟悉的物件,他慢慢滑坐下來,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
“怎麼?”聞鈴見不得他這樣低落,面色一變,就要伸手去奪,“可是想到不好的事了?”
時虞搖搖頭,他聲音帶着哽咽,輕柔而堅定地攔住了聞鈴,從裡面取出一個物件:“沒有,就是生氣,你從不秋那裡問來的?你們何時這般好了?”他這樣問,卻一絲怒氣也沒帶,反而更像撒嬌的嗔怪。
“他幫我送東西,我順口問他的。”聞鈴也隻随意一句,就把這件事略過了。
聞鈴瞧得明白,時虞分明是回憶起了在家的光景,隻是強撐着不肯承認,所以故意拿不秋遮擋。因此,聞鈴這次回答什麼都是不要緊的。
時虞這個人,太拗了。
就像現在,他看着裡面的東西,既不許聞鈴拿走扔了,又不肯合上蓋子從回憶裡解脫出來,非要一遍遍面對。
隻等了好一會兒,時虞整理好思緒,又毅然決然地站起身,好似想開了一樣扯上不相幹的事:“去書房,我倒要看看,你這段時間有沒有懈怠?”
事實上,時虞對那些策論既不理解,也不喜歡。
時虞來書房,不過是研個墨,他劃拉着墨條,目光放在聞鈴的紙筆上,實則早已魂飛天外,若他是那個最開始遇到聞鈴的人就好了,也不用他現在滿心糾結。見着了妒,不見了又想。
惱怒間,他又瞪了聞鈴一眼,心下忍不住泛酸。
但縱使如此,眼見府試在即,若要他再繼續鬧性子,他還真怕耽誤了聞鈴的科考。因此,等到夕陽西下,等到聞鈴放下筆,他才又問道:“以後,能不能不見姓林的?”
“我不去找他就是,”聞鈴答應得極爽快,然而有些事并非她同意就行的,“隻不過,林公子是母親請來……”
她擡頭去整理書卷,卻看到時虞緊繃着一張臉,于是急忙改口,“姓林的是母親請來的,我卻不能趕人離開。”
時虞仍不滿足,卻也知道,聞鈴能做的就是如此了。
若要再不見姓林的,除非其中有人搬出聞府。可,時虞嘟囔道:“我還能讓你趕他出去不成?若是讓你娘選,怕是第一個被趕的就是我。”
“那也未必,府試結果出來之前,不會有人趕你的。”聞鈴似乎成竹在胸,然而她話一轉,眉目間凝重起來,卻道,“但我若是府試中了,到時放榜,母親知道我走了武舉,必定把這通罪名怪在你身上。”
所以,需得在這之前想個法子。
時虞的氣本就不順,不過是因為這幾日過于思念,再添上府試在即,才勉強耐下性子在書房裡,這會兒提到自己離開,豈不留聞鈴和林遠宣雙宿雙飛,他隻要想到那個畫面就起下惡念。
因此,他開口也是陰陽怪氣:“怎麼,你也想用他研的墨?”
好大的醋味。聞鈴趕忙搖頭:“我隻是在想,若是院試得中,就能名正言順地提分家,咱們搬出去住了。”隻不過,能不能中還在兩下,何況,府試到院試之間的幾個月如何度過,恐怕要再拿主意。她又不能不考,隻要一天不能分家,時虞頭上就一天懸着一把劍。
況且,若碌碌無為在聞家混吃等死,被人管着過日子,聞鈴自己也不願意。
期間,竟是一絲一毫也不能出差錯。
時虞也明白前路渺茫,隻是好在,面前這個人的将來打算中沒有林遠宣。
第二天一早,時虞便讓不秋給自己上了妝。他怕耽誤練兵器時間,還比平日早起了一會兒,以至于還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你再回去睡會兒,别收拾了。”聞鈴說着,伸手将人往軟榻上拉。
時虞不願意,反倒搖搖頭,推聞鈴先拿兵器出去。見人走遠,他又轉身讓不秋把送東西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個詳細,确定中間沒什麼不妥之後,臉色才勉強和緩了幾分。
不秋知道時虞的心思,誇道:“這妝匣是聞姑娘特意去買的,可見聞姑娘還是最在意公子。”
這話時虞愛聽,“嗯”了一聲,幹脆地點頭道:“我和她是妻夫,她不在意我,還在意誰去?總不能,去在意那姓林的?”
不秋張張口,想勸說,到底還是把嘴閉上了。
他家公子着了魔,雖說和聞姑娘也算兩廂情願,但林遠宣卻搞不好真可能弄來母父之名,媒妁之言。
“走吧。”
聽到腳步聲,聞鈴順勢收了槍,循聲去望,隻見時虞沖她一挑眉,正是顧盼生輝,光彩照人,可謂是豔極。聞鈴一時看呆,恍惚間,竟覺得書裡那個“一見鐘情”的詞有了用處。
旁邊的不秋連喊了幾聲“聞姑娘”,才算是将聞鈴喊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