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時虞還要輕輕歪下腦袋,故意去問聞鈴:“比畫裡人如何?”
“不及你。”
幾天下來,時虞總算漏出了些笑模樣,他就說自己的相貌極佳,隻是來得晚了些,這才讓那畫裡的人奪去先機。
然而,他卻不曾想過,任是妝容如何,一通槍法舞下來,必定是要出汗的。因此時虞沒得意多久,就見不秋使勁給自己用眼色:“你眼睛怎麼了?用不用請大夫?”事不關聞鈴,他待不秋還是很好的。
聞鈴收槍,拉住要去看不秋的身邊人,忍着笑搖搖頭,指指臉頰處。
時虞猶自不覺,下意識順着聞鈴所點的地方,用食指抹了下,再看時,指尖立時一片暈開的紅色。時虞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禁“啊”了一聲,轉身就逃也似的往水邊跑。
不秋怕聞鈴嫌公子失禮,趕忙道:“公子不是有意……”
“不必說了,快跟過去!”聞鈴揚聲一句,将手裡的槍抛給不秋,也順着時虞的方向跑了過去。
時虞用雙手舀了水就往臉上潑,也不管亭邊的水冰涼,這會兒分辨出身後是聞鈴的腳步聲,越發不願回頭,隻見心中小鹿不停撞着胸口,怎麼都不肯停下。
隻是,身後的人還不肯饒他,非要笑個不停。
時虞氣惱,便将剛舀的水往身後撒:“你笑什麼,姓林的離了妝,還不如我好看呢。”
“關他什麼事?”聞鈴說着也在時虞身邊蹲下來,将手浸在水裡,就往時虞脖子上貼,“我是笑這裡有個靈巧有生機的美人,倒要讓我欺負了。”
“真的?”
時虞這才稍稍擡起頭,去看水裡的倒影,卻隻見倒影裡的人這一塊那一塊,和身邊面容清隽的女子一比,越發不堪入目,哪能稱得上美人?他急忙又低下去,差點把整個頭栽進水裡,還虧得是聞鈴拉住了他。
兩人經這一鬧,倒是難得将幾日的郁氣出了,雖說還有芥蒂,好歹沒有再沉悶悶的。
時虞又去沐浴一通,折騰到天色大亮,目送聞鈴去了書房,他才算又回到西廂,往聞鈴睡過的軟榻上一歪,打了個滾兒,就又想到聞鈴看自己看呆了的神情。他還故意拿出來,在心中和聞鈴在林遠宣屋裡看怔了的那次做了比較,卻沒有得意自滿,反而生起一股好勝之意。
他非要再努力一番,讓聞鈴更喜歡他幾分,最好能徹徹底底将姓林的摒除在外。
他想着又往衣櫥裡去尋,過了好一會兒,才換了件衣服出來,又命不秋去劫了廚房送的飯菜,非要親自送去才算。
“放那吧。”
聞鈴将筆的後方敲在下唇上,一門心思都在書裡,聽到送飯的聲音,也隻随口說了三個字,就又投進文章裡,寫寫畫畫了好一會兒,一直沒聽到人離開的聲音,還以為是個不懂規矩的小厮,張口就是:“去西廂那邊領罰……”
她說着,轉過頭來,竟是愣住:“你怎麼來送飯?”
“我不來,怎麼知道有小厮跑書房來找你。”時虞臭着一張臉,顯然對這種事不滿。他卻也知道照聞鈴剛才的樣子不會作假,做這種事的那些小厮,必定都在他面前過了一遍,讓他懲治過的。
因此,他也沒揪着不放,很快表情就緩和下來,反而擡手給聞鈴呈出湯來,放到聞鈴面前。
聞鈴便去整理案上的東西,把書卷都挪開,又把旁邊的椅子挪了下位置。
時虞順勢坐下,卻不急着用飯,而是順手拿了聞鈴剛寫的東西,上面的字比他第一次見時可謂是天壤之别。
人真奇怪,時虞将字放下,他以前好像隻懂愛、恨兩字,誰若氣到他,他必生報複之心。可這次聞鈴瞞他,他心裡疼得厲害,卻隻知和那些男子争高下,卻不願意真做出傷痕聞鈴的事。聞鈴下場在即,他甚至還要擔驚受怕,生恐自己礙着聞鈴這次下場,又憂慮聞鈴的這番付出沒有回報。
可他還沒想明白,一個筷子就伸過來,在他眼前的碟子裡放了東西。
時虞的思緒被打亂了,他來不及多想,生怕人再收回去似的,夾了碟子裡的東西一口吃下,又喝了口湯。他剛剛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又忍不住問:“你給别人這麼盛過菜嗎?”
聞鈴輕笑:“給長輩盛過。”
這倒是沒什麼,時虞“哦”了一聲,有些後悔剛才那個菜沒細品,手上卻不停,又殷勤地把飯菜往聞鈴的方向推了推。正這時,恰巧一陣涼風從屋子裡吹進來,不知怎的,時虞突然開口道:“下次,别再喝涼酒了。”
“是說你上次讓不秋給我換酒的事?”聞鈴手裡的筷子一滞,才緩緩說道。
時虞垂眸,躲開聞鈴看過來的目光:“你知道是我換的啊!”那他當時的别扭,豈不是都在聞鈴眼睛裡?
他不自在地搗了兩下碗裡的飯,分明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嘴裡還不肯饒人,還鐵了心地要較勁:“也不知你何時有喝酒的習慣?還喝涼的?你往日身邊的男子都是死的嗎,也不知道勸勸你?”
“你要是想喝,下次,我給你釀果酒喝。”
聞鈴眼睛猛地一亮,一時間喜出望外:“你會釀酒?”這倒是書裡沒提過的,可知時虞在書裡應該沒給别的女子釀過酒。大概與自己的為人夾菜一樣,都是隻為長輩做過。
時虞存了顯擺的意思,更是誇口:“是啊,我以前常給我母父釀的,再美味不過。”
“真厲害。”聞鈴順了他的心思,也趕忙誇上一句。
随着府試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聞鈴的眼下漸漸因疲憊起了青黑色,時虞便連較勁的話也少了,隻将畫中人的事壓下去,反而時常勸聞鈴去休息。
這日,聞鈴才剛醒,就被時虞按下去:“你今天别想出這門,給我躺下歇一日。”
“我可不想真給你去報場上的仇。”時虞說着,就又将被褥給聞鈴蓋了回去。
聞鈴隻笑笑,竟是也不強硬着起來,隻讓時虞給她拿書,偏時虞又不肯,非要她再睡一個時辰才肯拿。
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屋外就有人吆喝說到了發月錢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