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聞鈴的槍法劍法,他都稱不了一聲好。
想到在府衙門口瞧見的那些強壯女子,時虞抿了下嘴唇,早知道還是勸聞鈴走文舉了,好歹不用擔心傷着。但這念頭才剛一閃過,他自己就先給否了。
聞姑娘會騎射,心中自有打算,若要走别的路,定要辱沒這一身本事。
時虞想到這,眼睛一亮,心下倒是安定了,釀酒的動作也麻利幾分。他不該擔心的,照着聞鈴的性子,再添上這段時日的勤奮,合該在場上與人一較高下,而非前怕狼後怕虎。
時虞的眉眼一彎,輕輕笑起來,擡起頭,回答了不秋方才的一問:“我不知道,但我隻祝她,得償所願。”
不秋深吸一口氣,決定放棄勸自家公子,專心對着手邊的果子。
臨近黃昏,擺在桌案上的一攤子東西才勉強收拾好。
時虞将補料放入壇子裡,剛伸了個懶腰,就聽外面說宋侍夫請時公子過去。
“我不去!”時虞說得幹脆利索。
正如聞鈴所說,宋氏一般是不能來這個院子的,按聞尚書的話說,就是小爹心思重上不得台面,怕女兒們被小爹教壞了,平常隻有女兒主動去見小爹的。宋氏上次來,還是聞鈴醉酒傷身的緣故,才進了這院子兩次。
這回,也隻着下人來傳個話。
來人走進屋裡,隻見時虞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外衫,邊緣有金線作飾,頭上戴着金制發冠,穿着間的富貴不弱于府裡的主子們,再添上在國姑府嬌養出的氣質,一眼看上去,說是府裡的公子正夫也說得過去。
隻不過,現在這地位,還如此打扮,就有些不識時務了。
來人微微彎腰:“時公子如今的架子大了,别說是侍夫請,就是姑娘出門也不相陪,未免有些不妥。”聞家的人不知道聞鈴是去府試,隻拿聞鈴在外過夜不帶着時虞一事,嘲他失寵。
話裡話外,都是說時虞失寵後,還是要靠着公公過日子。
時虞第一次意識到,人有時候是會被氣笑的。就沖着宋氏對他的看法,靠着宋氏過日子,别說吃飽飯,怕是連僅有的自尊都會被人踩在腳底下。
時虞“哦”了一聲,指着桌上還沒收拾的那一堆,挑了挑眉:“聞姑娘走時,讓我給她釀酒。她說,她就喜歡喝我親手送到她嘴邊的東西。”
來人微微一怔,沒想到時虞會突然說起這個:“正經人家的男子不做這個。”
但凡姑娘的房裡人,都是在長輩面前做出賢良淑德的模樣,哪有故意炫耀得寵的?
“我可還沒忙完呢,”時虞擡手,晃了晃酒壇,卻打定主意要炫耀到底,“這些,都是她回來後要喝的。我覺得,讓聞姑娘對我牽腸挂肚,要比讨好一個小爹來得重要。”
他說着,歪了歪頭,做出一個送客的動作。
見宋氏的人生氣離開,時虞才将酒壇蓋子蓋上,轉而看向目瞪口呆的不秋:“我聽說,妻夫二人在一起後會越來越像。我方才,像不像聞姑娘?”
“是有些像。”不秋沉默半天,才憋出來四個字。
他張張口,又重新閉上。
時虞被他這不爽利搞煩了,“啧”了一聲:“有話就說。”
“聞姑娘,除非氣到極點,大概不會把諷刺這樣放在明面上。”不秋說這話,并不是了解聞鈴,而是想借機尋找理由勸公子不要把聞姑娘的生父得罪狠了。
時虞卻好似沒有聽出來:“看來是她離開得太久。”他走出屋門,放目遠眺。
屋外已經一片漆黑,他直望着府試的方向,卻穿不過厚厚的雲層。
“見諒!”第二日,聞鈴躲過襲來的兵器,順着襲來的長矛向下一滑,左手握拳,便打在對面人的胸口,直打得那人接連後退,她卻好似這會兒才想起用兵器,将槍一挑,落了對面人的兵器。
台下觀戰的人搖了搖頭:“怎麼她的近身功夫,倒是遠高于她的槍法,可是因為家貧沒有細學過的?她昨日騎射如何?”
“大人不知,她昨日騎射拔了頭籌。”另一人翻了翻手中的冊子,說道,“想必隻是不愛練兵器吧。”
如此,還是要等策論。
聞鈴終于從衙門出來的那日,下了一場雨。
一串串的珠簾自天空垂下,鋪天蓋地,打出一個接一個的聲音。此起彼伏的行人聲和着濺起的水花,卷到台階上方,每一下都有力而固執。
聞鈴和幾個考生站在屋檐下面,靜靜等着雨水的停息。
猛然,一個清越的嗓音在雨中高聲響起:“聞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