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他一向認為自己還算聰明，但大多數時候在聞鈴面前，他都生出一種自己被聞三姑娘一眼看透的感覺。但因前次醉酒，再添上這回說動聞鈴，他不禁覺得自己偶爾也能讓聞姑娘袒露心中所想。

或許，再接再厲下去，他還能讓聞鈴心裡隻有自己一個人呢。

時虞越發得意，眉毛都揚了起來。

“好，就依你。”

聞鈴點點頭，也露出一個笑。

這次，是她輕忽了。她因為時虞這幾日着急的舉動，便也生出昏招，隻想着盡快将人安撫下來，頭一熱，竟帶着人來了珍寶閣。

事實上，正如時虞所說，就算要送，也該選個上品來送。不然錢都用在一樓的東西裡，将來分家，或者給時虞辦婚事，豈不要另想法子弄錢。

聞鈴打定主意，也就不再勉強時虞進去。

時虞卻另有打算，一見聞鈴點頭，就急急忙忙說出來：“要不，我們去買把劍。”

“你我都能用，總好過那把木劍吧。”

況且再過幾個月就是院試，總要先做些準備。

聞鈴心知這是為了自己，卻也不立刻說破，隻是轉身拉着人往兵器鋪子走去。

路上，兩人又看見幾個因榜上有名而歡呼的考生，聞鈴才狀似無意地提起院試：“近幾年，院試隻圖不讓考生懈怠，幾乎刷不下什麼人，我隻照這次一樣準備就是。隻不過，一年後就是考舉人的年份，我大姐姐多半是要下場的，我卻，有那麼一點兒心虛。”

“你心中沒底，我們就再等三年，”時虞停住腳步，一下子竄到聞鈴面前，“沒道理明知挨揍還往台上湊啊！”

聞鈴本心是想要時虞不要過于憂心院試，不想卻被說了一句這個，竟是少見地怔了下，一時間沒忍住，卻笑了出來。她難得笑得這般開懷，不是尋常淺淺淡淡地那種，而是如一陣春風吹過，桃花枝亂顫的那種。

時虞臉上倒是挂不住了，隻繃着一張臉推她：“我又沒給你講笑話。”

路邊的一輛馬車駛了過去。

揚起的飛塵讓聞鈴咳嗽兩聲，勉強止住笑，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忽聽到一個聲音喊道：“聞三姑娘。”

很是陌生，聞鈴一時間甚至想不起來在哪裡聽到過。

她循聲看去，隻見到一個穿着華美的女子，身後跟着一個和時虞相貌相似的男子。這兩個人，聞鈴都見過，她從腦海裡扒拉出有關這兩人的記憶，拱拱手：“五姑娘，四公子。”

時虞臉色還繃着，他不像聞鈴，瞬間就能轉換臉色，隻是淡淡得。

還是四皇卿先喊了一聲：“表哥。”

“四公子。”時虞跟着聞鈴稱呼，倒是更顯得生疏。

好在，面前這兩人也不是沖着他來的。

五皇女常年在軍中，又是個爽快有好奇心的少年人，竟是直接伸手，一下子拍在聞鈴的肩膀上：“上次在文會宴上，我勸你的話，沒想到你還真聽進去了。雖說是倒數第七，但跟你這麼些年的荒廢比起來，也算是不錯了。”

時虞不由地上前一步，為聞鈴辯解：“她很用功的。”

聞鈴見此，輕笑了下，不着痕迹地将時虞攔在自己身後，将話岔開：“說來，還真是要多謝五姑娘。若非是遇到五姑娘，我也沒想過自己還有些急智。這次榜上有名，還要謝五姑娘幫我看上一眼。”

這句倒也不是胡亂說的。

她在文會宴上确實利用了五皇女的性子，隻是當初為着時虞吃醋，隻“哦”了一聲，後來知道二人沒什麼事，心中放下芥蒂，如今才能借着别的話将這句謝說出口。

“你别謝我，”五皇女說着就将自己身後的男子拉出來，“是我四哥，非說你一定會下場，我們這才去看榜文的。”

“四哥還在文榜那邊找了許久。是不是，四哥？”

四皇卿臉上染了紅暈，微微擡起頭，順着聞鈴的下巴向上看去，眼裡卻帶着笑：“我也隻是，聽五妹妹說起聞三姑娘，猜測聞三姑娘這樣的人，必定不肯等家裡捐官。”

好一副嬌羞模樣。

時虞氣得就差撕人了，認識這麼久，别以為他不知道司浮夜在琢磨什麼，不就是打算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看上聞鈴想嫁過來嗎？想得倒是挺美！

一個林遠宣還沒送走，竟然又來了個司浮夜！

時虞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才從牙縫裡擠出來字：“是嗎？隻是說起，你就這麼費心啊！”

“倒是我這個睡在聞姑娘身邊的人不夠關心她了，畢竟，看榜時，我還沒想到她，她就要擔心我被人擠着了。”時虞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指着司浮夜的鼻子罵：你想嫁人？想得美，你夢寐以求的妻主，心裡面想的是我。

然而，因為身份，時虞不能。

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他不能給聞鈴招禍。但這妨礙他對着司浮夜炫耀嗎？一點兒也不妨礙。

時虞不知道，他這一番話，在四皇卿耳朵裡，卻沒有添任何醋意，更沒有炫耀到。

司浮夜最愛就是聞鈴的這份溫柔，如今時虞說出來，他心裡歡喜還來不及。若是聞鈴護的，是另一良家公子，他或許還要擔心生醋，但聞鈴護的是他表哥。這再好不過，他早知道，無論他将來嫁給誰，都是要跟别的男子共事一妻，他的表哥依無扶正可能，兄弟同嫁又是美談，況且，他對這個表哥還算了解。

至少司浮夜确信，時虞絕不是會讨女子歡心的那類男子。

就像剛才，表哥的話固然是炫耀，但哪個女子都希望男子全身心撲在自己身上，又有誰會喜歡房裡人說“我還沒想到她”呢？他若能得償所願，或許，他進府後還要出于兄弟親情幫襯表哥一二呢。

因此，司浮夜隻是笑笑：“聞姑娘溫柔。”

時虞一拳頭打在棉花上，隻覺心裡煩躁，更加變本加厲，竟是在四皇卿的目光裡，執意拉過聞鈴的手，與之十指相扣。

“四哥，她就是在溫柔鄉裡泡太久了，”五皇女沒看明白這些男子間的勾心鬥角，反而又在聞鈴肩膀上使勁拍了幾下，“聽我的勸，少聽那些男子的。”

聞鈴耳邊聽着，卻在底下捏了捏時虞的手，借此将時虞的注意全引到袖子下面，面上卻分毫不露：“我既然已選了走武舉，自然不會半途而廢。”

時虞的眼睛從聞鈴動手，便一直看着下面，直到他手裡突然一空，再擡頭時才發現聞鈴竟是已經要拱手告辭了。

同時，一輛馬車從幾人身邊行過，隻留下飛起的塵土。

聞鈴望着其遠去，微微皺起眉，這輛馬車，她在聞府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