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月下塢周邊的鎮子,但是月下塢就足夠大,還要間隔一個龐大的迷陣,委實不算近。
朝星三人一踏出月下塢的大門,屬于冬日的冷冽空氣便撲面而來,朝星看着眼前銀裝素裹的山坡,又回過頭去看月下塢,翠竹桃花環繞,遠處重疊的樓閣與巨大的靈舟仿佛浮在一片粉綠的雲中。
春山聚靈陣幾千萬年如一日地為塢中一花一草供給充沛的靈力,于是月下塢從不順應四時變換。往前是凜冽寒冬,往後是茂然春意,說千百次修士逆天而行,不如在此地一看來得震撼。
“清明、玉衡,”朝雲裳在不遠處喚道,她雖然是師門中的小師妹,但比朝清明和全師門隻有一個弟子的朝星要靠譜許多,此刻已向門口護衛的朝家子要了三個桃花小令牌,舉在手中晃晃,“來拿渡信。”
手持渡信便能免遭踏入迷陣,他們三人練氣期遇險,就是在被另一頭靈獸追趕時丢掉了渡信,若不是白雪為他們引路,他們差點走到月下塢往東的潛江。
潛江說是江,其中流淌的并不是滔滔江水,而是千萬年前三族大戰中心有不甘的惡靈。惡靈失去記憶與自我,隻知厮殺,但凡沾染半分,他們三人都要折在裡面去。
朝星道謝接過渡信時忽地想到,潛江也是分割人域與魔域的界限,那群魔來到人域必定要橫渡潛江。
渡過滿是惡靈的江哪有那麼容易,縱然是肉|身生來強悍的魔,也會付出極大的代價。魔族隻是好戰了些,又不是傻子,沒有要緊事他們費這閑工夫幹嘛。
朝星心中本就已然相信天道抗拒飛升,如此一想,又相信幾分,但一相信也就意味着——
想到系統的目的,朝星很艱辛地歎一口氣。
三族最頂尖的大能幾百年都沒想出個法子呢,他一個金丹中期到底要怎樣帶飛修真界啊?
朝清明瞥他一眼,陰陽怪氣道:“我倒是不知曉天天躺在院中萬事不管還能還有煩心事了。”
朝星同他關系差,大半是因為他這張嘴。
朝雲裳面不改色地踩朝清明一腳,她是體修,這一腳可不能尋常看待,朝清明當即憋紅了臉,卻很好面子地沒有叫出來。
放在從前,朝星少不得要嘲笑或者擠兌幾句,然而此刻他實在蕭瑟,隻看了一眼,又憂愁道:“誰沒有煩心事呢?人生在世就是有很多煩心事。”
隻不過他從前的煩心事是今天吃什麼明天吃什麼、修為怎麼又比師尊預料的多漲了一截、弟弟朝辰三日一傳的紙鶴實在回不過來,現在的煩心事就變得這樣沉重。
他不嘲笑朝清明,朝清明反倒是要不習慣了,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用眼神詢問朝雲裳:這到底是怎麼了?
朝雲裳也用眼神回道:她哪裡知道。
她同朝星也不算太熟,若非白雪,她也許十天半個月見不着朝星一次。
他們面面相觑,突然聽見朝星嘟嘟囔囔:“我今天要吃四個餅。”
兩個已經不夠安撫他了,他想着,忽地擡起頭,遠處西邊的天空中泛起幾分金紅色。
太陽快下山了。
什麼系統什麼帶飛修真界霎時間從朝星腦中遠去,朝雲裳隻見雪地裡一道紅色的殘影,一聲顫顫驚呼後知後覺地落進他們的耳朵。
“啊!我的荷葉餅!”
……
朝星大約真是很喜歡荷葉餅。
他同自己的父親說要是小狗跑了,他一個陣修抓不着,為了荷葉餅卻能把金丹巅峰的體修朝雲裳和金丹巅峰的陣修朝清明遠遠地甩在身後。
甩了多遠呢?朝清明與朝雲裳沿着靈力的痕迹找到他時,他已經吃了一半糖荷葉餅了。
朝雲裳扶着牆壁一邊喘氣一邊看朝清明:“你們陣修都這樣?”
朝清明也喘:“你說什麼胡話?”
他比朝星還高一個小境界呢,跟上朝雲裳都勉勉強強。
朝清明低罵:“屬兔子的。”
不過出乎他們倆意料的是,這家朝星很喜歡的吃食不在鎮中繁華的地方,而是在一個稱得上清冷的短巷。也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店鋪,隻是一個幹幹淨淨的木質推車,荷葉餅是拿蒸屜隔水蒸的,蒸氣咕噜咕噜地上升,乍一看一片白茫茫的霧。
朝星就踩着雪坐在霧中,拿着吃了一半的糖荷葉餅眉同賣荷葉餅的婆婆說話,一抹紅色惹眼得很。
朝雲裳遠遠地就聽見穿得嚴嚴實實的婆婆說:“哎喲,你吃慢點,這化掉的糖一個不小心要把喉嚨都燙出泡的。”
話語間很是親近。
這倒是件稀奇事。普通人大都極敬畏修士,要說婆婆沒認出來朝星是修士也不可能,如今是冬日,普通人穿得厚,誰都能看出來朝星的身份。
然後朝雲裳聽見朝星說:“沒事沒事,我是修士,我經得住燙。”
婆婆似乎是笑了。
“你們仙人也要覺得痛的嘛。”
朝雲裳轉頭看一眼站在原地沒說話的朝清明,他看着朝星和婆婆,臉上沒什麼表情。她莫名有些擔心,忍不住道:“清明?”
卻沒想到朝清明還沒應,朝星先看過來。
“在這兒呢!”
朝星一邊揮手一邊對婆婆說:“那是我的朋……也算是朋友吧。”
“啊呀,兩位仙人。”
婆婆很明顯局促起來。
這下朝雲裳也有些局促了,她其實略有些怕生,一緊張就繃着一張臉,顯得很高不可攀,簡直與話本子裡那些冰冷的仙人一模一樣。婆婆一看她就更局促,朝雲裳有些慌亂,求救似的看向朝星。
“雲裳姐,你愣在那裡做什麼?”朝星眨眨右眼,“你不是說很想嘗嘗糖荷葉餅嗎?婆婆,你快給她拿一個,我們剛出來的時候她就說想吃呢。”
婆婆的臉都有些紅了:“不過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吃食……”
朝星不可置信,好似被背叛一般,語調幾乎是有些幽怨:“婆婆,我剛剛才同他們說我每天都念着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