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雲劍峰的大師兄還是指望錯了對象,朝星沒起到什麼太大的作用,小煤球兩聲汪汪讓一場危機消弭于無形。
朝星絕望地擡眼看江陵一。
對不起,在場所有修士,竟然是修為倒數第二的江陵一看上去最靠譜。
朝星面皮薄,從脖頸紅到耳朵尖,眼睛偏生又水潤,就算其中寫滿了“救救我”,江陵一腦袋還是有一刹那的發脹。
江陵一知道,是因為自己心裡有鬼。
弄珠覺得朝星這幅模樣有趣、金宣覺得這幅模樣可以在日後作為“攻擊”朝星的把柄,隻有他心裡有鬼,于是看什麼都心跳如擂鼓。
理智出走一圈,險之又險地回到江陵一腦袋裡,他幾步走到朝星身邊,撈起小煤球,轉身站在弄珠面前,脊背恰巧給朝星一個默默平複的空間。
呼,朝星松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臉頰。
他想,江陵一真是一個靠譜的人。
“前輩,”這時江陵一面不改色道,“這是他養的混血靈獸,混的是百花靈犬與一種不知名的魔獸,似乎有瞬間移動的能力,不知怎的總以為自己是狗,還請前輩看看它混的是哪種魔獸血脈。”
他說得真假摻半,加上有一張看起來不屑說謊的臉、一身隐隐不容置喙的奇妙氣勢,就連金宣也沒有懷疑,尊貴的金少主甚至還說一句:“可不是狗嗎?咬着靴子也不放嘴的。”
小煤球吐着舌頭,在弄珠面前又汪了一聲。
弄珠奇怪:“怎的會以為自己是狗?”
這倒是聞所未聞。
她接過小煤球,這時彎角魔修與瞽者也回來了,他們給别夢嶺添了個洞,身上卻看不出有什麼傷痕。三個魔族大能圍在一起仔細看了看小煤球腦袋上的鼓包,都搖搖頭:“看不出是什麼血脈。”
通體漆黑的魔獸太多了,要長出角來才能辨認,而魔獸的成長期比妖族更漫長,也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去。
瞽者道:“什麼魔獸斷角之後會被認成狗?”
彎角魔修大馬金刀地坐着,手肘抵在膝蓋上:“有像狗一樣小的魔獸嗎?”
沒有。
朝星在魔域待的短短一段時間裡見過許多魔獸,大的有半座小山大,小的有一棵小樹那麼小。小煤球已經長了一個月,還不如朝星膝蓋高。
弄珠最後定論:“瞬間移動也不是什麼危險的能力,你暫且養着,待會兒我傳音問問。”
小煤球尾巴搖出殘影,朝星接過它時,還熱情地舔一口朝星的虎口。
這下它倒是不汪了。
朝星臉上熱度退去,心想:還挺聰明的。
他輕輕捏一捏小煤球的爪子。
捏完,忽地察覺到江陵一的視線,朝星略一思索,把另一隻爪子遞給江陵一。
恩人請捏。
好半晌,江陵一才伸手捏了捏。
朝星眉眼彎彎地問:“喜歡嗎?”
又是好半晌,江陵一道:“喜歡。”
小煤球聽懂了,把四個爪子逐一伸進江陵一手裡,一共得到四個捏捏。
他們的動靜隻在方寸之間,三隻大妖站在不遠處,在場修士再遲鈍也知曉他們是在等着細談潛江惡靈一事。弄珠實在煩妖修,但三族聯合的局勢還在,十六幡夜照鎮靈陣之事重大,她确實繞不過去。
“小玉衡,”弄珠丢給朝星一個青布包裹,揉一把朝星的頭,“同你的小朋友們去玩吧。”
小朋友金宣因為這個形容咬牙切齒,小朋友江陵一倒是率先引着朝星走向前方的廢墟。
朝星一邊走,一邊回頭看一眼,正巧對上弄珠的眼睛。
魔族的眼睛是猩紅色的,就算情緒平穩時也像燃燒的火焰,弄珠不一樣,她有一雙寶石一樣的紅眼睛,如同她區别于另外兩位魔族大能的角一般清透。
要光看樣貌,誰也猜不到弄珠才是三個魔修中最兇殘的一個。
朝星忽地想起來許久之前自己在魔域時那次遇險,失去理智的魔獸撲來,滿身魔氣猶如禁锢手腳的藤蔓,他半點沒法動,手裡攥着法器,等待魔獸撕咬自己那一刹那、等待那一刹那禁锢他的魔氣可能有也可能沒有的松懈。
但是他沒有等到那個時候,他甚至沒有感受到靈力的波動,一雙慘白的手就将魔獸龐大的身體撕開。
濺滿鮮血的稠豔面龐在魔獸被撕開的身體中間裸露出來,那身姿綽約的魔修舔掉漆黑指甲上的血肉,低頭一看,彎唇一笑:“哪來的人族崽子?”
“哦,”魔修又說,“盛琳琅的崽子。”
魔修蹲下身,用指腹不太溫柔地擦去朝星臉頰上沾染的血液,卻忘記自己剛剛用這隻手撕開了魔獸,朝星臉頰上星星點點的血液隻能演變成一抹深深淺淺的紅。
朝星脫力地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前輩,你認識我娘?”
魔修牽起朝星的衣擺胡亂給他擦了擦臉頰。
“小玉衡,你得叫我弄珠嬸嬸。”
真奇怪,一聲嬸嬸當然說明不了什麼,在東南域,遇見陌生的女性長輩都能叫嬸嬸。弄珠是魔族,又這般特意說明,反倒顯得這聲嬸嬸有了别樣的意味。
朝星輕輕眨眨眼,從回憶中掙脫出來,再一眼,弄珠已經回過身面向那位叫瞽者的魔修。
“朝玉衡。”
後領傳來的拉力讓朝星止在原地,江陵一道:“看路。”
朝星低頭一看,腳尖前方正有一道淺淺的溝,溝裡積着雪。
他差一點就踩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