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宣見狀古怪道:“你養孩子呢?”
仔細算算,這應當是他今日第一次同江陵一說話。
江陵一卻充耳不聞,見朝星擡步跳過去,彎下腰,把小煤球從溝這邊抱到溝那邊。
金宣大受震撼。
“本大爺還以為這是道什麼深淵。”
朝星回過頭,朝這道溝看一眼,随口道:“又不是每一道深淵都會給你标一個路牌,這溝上落着雪,瞧不清楚内部的狀況,你怎的知道這是溝而不是深淵?”
金宣嘴角抽抽:“你以為本大爺蠢?”
朝星一本正經地搖搖頭:“我怎麼會以為你蠢?你不知曉人族有句話嗎?越荒謬的越是真理。”
江陵一眉頭輕輕一動。
朝星又說:“不信你問江陵一。”
江陵一喉嚨一動,漫不經心道:“有這句話。”
“你倆狼狽為奸沆瀣一氣,”金宣哼一聲,“你以為本大爺信你們。”
朝星眉頭一挑,似乎有幾分輕蔑:“你不信就不信。”
他說完,撈起小煤球很沒有所謂地率先擡步向前走去,江陵一走在他身側,背後浮着的攬星不知何時飄到身側。
金宣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的背影,視線不受控制地挪向那條溝。
深淵?淺溝?
他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奇妙的想法——他要試一試這條溝到底是不是深淵。
對,他要揭穿小告狀精的真面目,所以他要試一試這條溝到底是不是深淵。
金宣被自己說服了,他随手拽了身旁一根小樹苗,蹲下身,往其中踩了一腳。
“噗叽。”
不是深不見底的深淵,雪下是還未幹涸的淤泥。
金宣愣怔一息,滿目怒火地擡起頭,卻見方才還走得好好的江陵一踩上攬星,而朝星抱着小煤球跳上去,一手拽着江陵一背上的劍帶,一邊在因高速移動而呼嘯的風中轉過頭來,分明滿臉都是張揚的笑意。
金宣頓生不好的預感,可他哪裡趕得上江陵一,他隻能看見那小告狀精拿胳膊夾着小煤球,白皙的指尖點在眼下的小痣上,舌尖一吐。
“略。”
曆史這一刹那重演,隻是無相山變成别夢嶺,望舒尊者變成江陵一。
“朝!玉!衡!”
金宣的怒吼在山嶺之間回蕩,其中蘊含情緒之充沛,不僅山嶺頂端守護秘境入口的桃亭二長老若有所覺,更令不遠處針鋒相對的妖魔為之側目。
披五彩羽衣的大妖實在不好評判,努力找了個不那麼尖銳的角度:“少主不是說望舒尊者的弟子是他最大的敵人嗎?”
白山君很是蕭瑟:“誰知道呢,或許是我們這群老家夥已經不懂得幼崽的想法了。”
“這有什麼好想的?”彎角魔修叼着根細枝,“三個崽子,除了那個劍修看起來心性已定,其餘兩個都還天真活潑得很,今天打架明天好得穿一條褲子也不奇怪。”
他舉例:“我還是個崽子的時候吃了兄弟的耳朵,現在我兄弟還是我兄弟。”
大師兄實在不知曉該不該在這個時候告訴彎角魔修,無論是人族還是妖族都不會吃兄弟的耳朵,這般兇殘的情況隻會出現在魔族身上。
這也正是許多修士不能接受三族聯合的原因。
人族有禮義廉恥,妖族被血脈維系,隻有魔族野蠻,天性無法被情感教化,他們在母親肚子裡時便開始争搶力量,母親因此而死的不在少數,此後從幼崽時期到成長期,争鬥嗜血都是他們的本能,若不幹預,一窩魔族幼崽,能長成的至多隻有一隻。
太兇殘,誰聽脊背都要冒出冷汗,誰都無法想與他們結盟的場景,一邊提防敵人一邊提防盟友無論怎樣看都太混亂。
然而就是就是這樣的魔族,率先橫渡潛江,提出要三族聯合。
聯合,對于魔族來說,真是陌生的詞彙。
大師兄偏頭對娃娃臉劍修道:“你先出去,确認這處不會有旁人來。”
娃娃臉劍修見大師兄神色凜然,利落地點頭應是,轉頭踩了劍離開,身影如同遠去的流星。
白山君在大師兄身後道:“你不過元嬰巅峰,能參與此事?”
大師兄轉過身。
此時他正被大妖與魔族大能注視。
魔族與妖族都是曾經被天道偏愛過的種族,他們的雷劫的确難以度過,但同等修為之間,妖魔大半時候都擁有近乎壓倒性的壓迫力。更不用說如今被他們用明顯帶有非人特征的眼睛俯視的,是比他們修為低一兩個大境界、不過元嬰巅峰的大師兄。
換一個人在此,也許會兩股戰戰、脊背冷汗爬滿、甚至落荒而逃。
大師兄沒有。
他心中分外冷靜,他知曉自己即将參與進一件于修真界而言至關重要的事情中去,與妖魔共事危險,但他們要做的事是另一場離經叛道中的一環,這般認知竟然讓他從脊背到頭皮竄出一種陌生的戰栗。
“在下齊修安,當前絕雲劍峰峰主座下大弟子,若不出意外,在離開歸一宗前,師尊已告知我天道阻塞飛升一事,在别夢嶺殘破秘境意外現世之後,我曾收到宗主的傳音。”
他拿出一枚刻着“一”的令牌。
“此番在别夢嶺,若有意料之外的情況,”他輕輕吸一口氣,總是清潤的雙眼中竟然生出一種近乎冰冷的果決,“齊修安即為歸一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