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想起前世的朋友,皆因其社會身份與她相識,年少認識的同學,工作後接觸的同事……身邊各式各樣的人來來去去,真正交好的也就那麼些,其中大部分還因工作或家庭,逐漸失去聯系。
對比今生,外力作用減少,仙神又長壽,可她真心相待的朋友,卻比前世都少……都說愛情是奢侈品,友情其實也是。
人不可能脫離自己的社會身份而活,仙也一樣。此世她的身份擺在那,若想完全剔除利益這個因素對友誼的影響,可謂癡人說夢。
假如她隻是一個普通帝姬,西海龍君會和她交好嗎,毫無疑問會;如果她隻是一個普通仙女呢,黎初覺得,隻要有機會同沐流結識,她們依然會交好。意氣相投的朋友,總是難尋,可與對方相談甚歡,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所圖,圖自己的快活舒暢罷了。
滿池藍蕖讓她想起那支步搖,柏麟的話,更挑動了她某處神-經——
人人皆有所圖,即便是修無情道的柏麟,也圖三界安甯。這個羅喉計都,目前推測下來,圖知己的可能性較大。
她不怕朋友有所圖,她怕的是,看不懂朋友所圖為何。
黎初對着湖面,仔細簪上步搖。
此世,能有沐流淨沅為友足矣,也許還能算上蓮燈那些近臣,就是不知道她們心裡除了她這個上司身份,其他方面是如何看待她的了。
确認儀态無誤後,她才迤迤然動身。方才一番自我剖析,白玉亭中除了柏麟,已有了一黑袍身影,想來就是羅喉計都。
黎初不自覺又摸出懷表比對時間——她沒遲到,是那修羅來早了。
伴着她腳步緩緩逼近,亭中景象逐漸明晰,推杯交盞的酒杯撞擊聲盡收入耳。
黎初刻意隐瞞了自己動靜,但這瞞不了面向亭外而坐的柏麟,他自是在她現身的那一刹那便已注意到。而羅喉計都的反應,卻大大出乎她意料:幾乎是在柏麟望向自己的同時,背對她的修羅即轉了身搜尋她身影,或者說,他比柏麟更早察覺到自己的氣息更為準确。
好敏銳的感知!
黎初當即揚起一抹官方微笑,彎起眼角,試圖讓笑容顯得更加真誠:“閣下想必便是羅喉計都,久仰大名。”
她終于得見此人全貌:着一襲玄色寬袖直襟長袍,腰系同色腰帶,腳踩黑緞皮靴,就連束發的冠,底色竟也是黑的。
和白衣的柏麟同處一框,活脫脫一幅黑白無常辦公畫作。
黎初蓦地被這腦補逗樂,真笑畢竟不同于假笑,友善感自然躍升,帶着羅喉嚴肅的表情也放松些許。黎初這才發現眼前的修羅雙眼清澈,面相柔和,而與之矛盾的黑壓壓的裝扮,反給他添了股氣宇軒昂之感。
“閣下想必便是南天帝姬,”羅喉抱拳回以類似問候,“今日有幸得見。”
“客氣,在下屬實當不得‘有幸’二字。”
黎初揚袖揖回一禮,客套間,兩人順道在亭中入了座。
途中,羅喉自不會落下觀察南天帝姬的機會:行為舉止如柏麟兄所述,未見矯揉做作,隻覺大方舒展;至于目中無人肆意妄為……眼下未覺有此端倪。隻是,他并不覺得南天帝姬是一個直言直語性子爽利之人,尤其開頭那個客套做作的笑,與那些道貌岸然的仙神無甚區别。柏麟兄向來厭惡虛僞做作之徒,又怎會與他頻頻提起這個帝姬,莫非還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羅喉不自覺将目光投向柏麟找尋答案,卻發現他的柏麟兄,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南天帝姬……的步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