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歡而散後,黎初扔下手頭的事,特去了趟天兵院。
邁進大門,入眼便是寬廣的演兵場,場上三三兩兩分布着切磋對戰的士兵。踩着邊沿直走,是仙家辦差時的樓宇,達三層之高,置身于其俯瞰,演兵場的情況便能一覽無餘。她拾級而上,腳步輕緩,走了千百遍的台階,這時似乎突然變成了個新奇玩意兒,黎初低下頭瞧着石階的紋理,上上下下來回琢磨好幾次,才滿足地繼續前行。
為何以前沒發覺踩在腳下的石頭,也這般特别?
上個樓就多愁善感起來,究其緣由,她心知肚明。
與桓深鬧掰,她的意志變得軟弱,她開始留戀起身邊美好,不自覺去想是否還有其他法子替代。往常再自诩冷漠無情,可此時,她不可避免地渴望家人在旁。
停在三樓回廊,手搭欄杆,她的視線凝在了演兵場上:天魔已多次交戰,每位兵将對自身的結局都心知肚明,卻一如往常地堅持操練。
“帝姬。”
她看得入神,不想身旁有人喚她,轉過頭,是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你是?”
來人抱拳行禮:“末将易川。”
“免了,”黎初手一揮,“特殊時期,還是少些虛禮。”
熟悉的名字,見過的面孔,腦中卻始終無法将這兩者對上号。
易川看出帝姬不太記得他,不動聲色地側面提醒:“說起來,我與芝卉相識成親,帝姬算得上是紅娘。”
挂上芝卉夫君這個身份,黎初就想起此人是誰了。他們大婚前夕,蓮燈特地提醒:好歹是您親手挖掘的将才,選的夫婿也是軍中一個人物,婚宴上您最好露個面。她也的确去了,就是這過場走得有些潦草,心思光放在了新娘身上,連新郎臉都沒記住。
不過易川出現在此,想來是找妻子的。
黎初客氣道:“是她自個兒争氣,才有這般成就。”
彼時無女仙應征入伍,歪打正着被她抓住了這幾個,如今其餘的都轉去做後援,唯芝卉留在了前線。因她而參軍不假,這紅娘身份,卻遠遠算不上。
她想說些場面話,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脫口而出:“你們新婚燕爾,就遇上仙界——”
她懊惱地立馬截住話頭,何必在新婚夫婦面前戳破現有的平靜,眼下每分每刻的相處,對于他們來說都珍貴無比。
談話氛圍突變,黎初不想繼續,于是生硬地命他帶路:“芝卉在哪?”
易川識趣地躬身領命,打頭往前,臨進門前想退下,卻被留住:“你也進來與我們一同議吧。”
聞言,屋裡的芝卉一瞬間睜大眼,接收到丈夫投過來的請示眼神,再一看帝姬已再自然不過地入座,略一遲疑,便點頭示意易川關門進來。
真稀奇,也不知他們來之前發生了何事,帝姬一向厭惡男人牽絆女子,今兒對易川的态度,卻破天荒的柔和。
“我打算把你調回後方,鎮守天界。”黎初觀她欲言又止,自是曉得她心裡的彎彎繞繞,前半句明着說了,後半句則密語她:“另,夫婿選得不錯,他能鞏固你在軍中的地位。”
芝卉:“……”是她多心了。
-------------------------------------
在天兵院一頓“指點江山”後,黎初心裡那股無法言說的勁兒才下去點。她沿着天河往飛羽宮走,偶爾變出顆石子扔出去打水漂,但石子無一例外地隻留給她“咚”的悶響,全軍覆沒。
“小時候就教過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會打水漂。”
桓深的諷刺涼涼飄來,黎初還道幻覺,人都被氣走了,此時怎還可能出現在這,直到河面上一連出現五個極漂亮的水花,才驚覺望去。
桓深走過來,将石子塞到她手中,嫌棄道:“我勉為其難,再教你一遍。”
他心裡正不斷唾棄自己沒底線,要走的是他,灰溜溜回來的也是他。
黎初捏着石子不語,隻抿着唇擡頭看他。桓深卻還沒完全放下面子,回避着她視線,刻意比劃手勢,以教學之名掩飾不自在。
“我很高興。”她卻忽地上前擁住他,“很高興。”
桓深陡然僵住,他未料先服軟的竟是黎初,片刻後,他松了身子,擡手回攬:“我也很高興。”
雙方都未明說為何高興。
半晌,桓深歎了口氣:“若你兒時這麼親近我,我想我會更習慣。”
“迂腐,”黎初退出他懷抱,“抱一下都不行。”
桓深又歎了口氣:“還是不習慣居多,沒見你這般黏人過。”
“我偶爾也黏人的。”
“是嗎,那正好,”他悠悠道,“我本想在飛羽水榭等你,沒想到卻來了個黏人的小麻煩,這才來此處。”
“什麼小麻煩?你怎會知道我在這?”
“你心煩意燥時,要麼待礁石上聽海,要麼站高山上俯瞰,再不濟就是沿水邊散心。這時候,去前兩處費時費力。”
“你真懂我。”黎初贊許。
“是的,”桓深皮笑肉不笑:“聽聞你在北天救了個小女孩,這個小麻煩如今溜出了收容處,跟着淨沅找到了飛羽宮,現在不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