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無咎隔着血鏽覆身的牢門看了一眼,裡面的刑架上挂了個血糊糊的,看不出來人樣的東西。
“你确定她不知道那半部琅嬛元典的下落?”
孟屠玉立在他身邊,道:“能上的刑都上了,應該是吐不出來什麼了。”
“她倒是個忠心的,還知道給主子擋劫。”夏侯無咎臉色陰沉。
“那件事是真的?”孟屠玉湊過來,聲線壓低,“那傅大小姐還真是……”
“少打聽公子的事。”夏侯無咎聽到這話就煩,幾乎已經成了心病,“這人不能死在我們手裡,得想個辦法把她送走……”
“一個丫鬟而已,死了就死了。”孟屠玉舌尖抵住腮幫子,不以為意,“連傅家都沒了,還怕多她一條冤魂?”
夏侯無咎從齒縫間擠出聲:“她是賤命一條,死不死無所謂,可我在乎的是她嗎?”
他們口中的“她”被兒臂粗的鐵鍊層層縛着,腦袋低下來,被鮮血浸泡的長發糊在眼前,已經結了一绺一绺的痂,看着像棉絮沾了水似的。
四肢更是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癱垂着,除了口鼻還有一點兒微弱的進氣,幾乎已經是個死人了。
當日她被識破僞裝,被天照閣的人擒住,能保下一條命,是因為他們把傅家搜了個遍,又拿刀架在出逃的所有人脖子上,把人折騰死了也沒得到琅嬛元典的蹤迹。
他們便妄想以她為突破口,将她帶回來上刑。
結果沒撬出典籍的下落,反而得知了傅沉魚與慕容雪鴻的舊事。
“令狐姹羅把我拉進這灘渾水……”夏侯無咎眼中銜恨,“她怎麼敢獨善其身?”
孟屠玉揣摩着,道:“那就趁她還有一口氣兒,把她打包丢過去?”
這地牢常年充斥着血腥味,觸目可及的鎖鍊和刑具都被泡成了醬色,再加上犯人被拷打後留下的排洩物,獄卒的汗液,摻雜着女人殘存的脂粉氣,角落裡長毛的食物,統統在這裡變質發酵,即便連續用大桶水沖洗,空中仍是有揮之不去的痕迹。
夏侯無咎冷哼一聲,嫌惡地避開眼,不僅是鼻子受不了,連眼睛也開始受不了了。
“我不好過,誰也别想好過!”
白天,唐菲臭罵了那打秋風的“師兄”一頓,舀了桶裡的水把他潑走了。
之後憂心忡忡地回了竈間,一邊守着爐火,一邊琢磨今後的出路。
她現在見不到李荻,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把找傅容的事放在心上,連問都沒法問,這不行。
其次,她現在依托在羲皇宗的庇護之下,沒有任何自保之力,如果這裡的人想欺負她,給她顔色看,她甚至沒有反抗的能力。
那個所謂的師兄就是個例子,她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
唐菲縮在角落裡,一邊拿火鉗撥着爐子裡的炭堆,一邊靠着牆壁,想得迷迷糊糊的。
朦胧中聽見有人進出,一些議論聲如雨飄窗戶般進了腦海。
“少主親自帶回來的人,還以為有多特殊!”那人似乎是打開了蒸籠,将一樣樣的菜品放入食盒中,“結果跟我們也沒什麼區别嘛……”
跟他同行的人啧了一聲,道:“沒區别才好啊,你看她那小臉長得……”
見廚房中沒有其他人,這倆湊近了嚼舌根:“你說,少主是不是不行啊?”“嘿嘿,我覺得他是對女人沒興趣……”
兩人取了東西就走了。
唐菲迷迷瞪瞪地睜眼,見門外天色已黑,咬了咬牙,果然,勢利眼這種東西在哪裡都是存在的。
前半個月的安生日子,是這些看人下菜碟的忌憚她可能會有的前程,如今确定李荻對她并無任何不同之後,就開始搞傾軋和排擠的那一套了。
想要破局,最好的辦法就是她能擁有自保之力。
可這半個月以來,唐菲已經漸漸搞清楚了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律,也知道了修煉的第一步——引氣入體,需要有一副尚未長成、骨骼也未閉合的軀體。
換言之,修煉必須得從娃娃抓起。
羲皇宗這些外門弟子之所以被視為雜役,就是因為他們已經過了修煉的最佳年紀,就算後天再努力,也隻能學一些最基礎的功法,用來強身健體,聊勝于無罷了。
她不能斷定傅沉魚這具軀體的天賦怎麼樣,但很顯然,她并非從小習武,也早就過了修煉的最佳年齡。
在夜深無人時,唐菲也曾将那幾張羊皮卷推開來看過,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人人争求的琅嬛元典了。
她忘記了在哪裡聽過一嘴,琅嬛元典最大的特點就是不要求修習者的天資,但好笑的是,傅沉魚身為慕容雪鴻的未婚妻,居然從來沒有修煉過。
而她如今是成年女子,骨骼早已閉合,不可能再引氣入體了。
絕世的武學典籍就在眼前,雖然隻有半部,但她居然沒有修習的資格,這真是……唐菲撫額苦笑,直接連修煉的大門都給她關了!
管事弟子經過門前,腳下一繞,身子退回來半步,吊着嗓子對正往竈膛裡添柴的唐菲道:“今晚玉屏峰擺宴,換班的回不來了,你自己看着火候吧!”
玉屏峰有自己的廚房,難怪這邊空蕩蕩的,沒什麼人手,想是又被借調過去了。
唐菲垂眉順眼地點點頭,又得在這裡枯守一夜了。
見她這麼識趣,那管事弟子臉色淡淡的,沒再多說什麼。
雖然夜間守竈也不是個多累的差事吧,可她睡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