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霜澄百無聊賴趴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裡,正在回味下午那盤爆炒腰花,不得不說,蓬萊仙境的吃食真的好吃,明天再吃什麼呢?他的思緒亂飛,冷不丁聽到溫修寬慰他,吓得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卻又心存逗弄,便假意嘤嘤道:“這怎麼能想得開?我以為高星沉知曉我是男子會放了我,誰知他卻獸性大發!還說就喜歡我這種少年!”何霜澄聲音悶悶的,說到最後差點笑出來,趴在枕頭上笑得臉都快變形了。徒兒啊徒兒,你說我斷袖,我便說你有龍陽之好,咱們也算是扯平了。
溫修急了,手扶在他的背上,眉頭緊蹙,聲音也逐漸慌亂。
何霜澄始終不肯擡起頭,聲音染了一絲哭腔,抽噎道:“我尚未娶親就……”他擡頭,露出濕漉漉的眼睛,看着一臉焦急的溫修,“難道你願意把妹妹嫁給我?”
溫修聽着他聲音顫抖,便将手搭在他肩上,正想再安慰幾句,卻聽到他問可否将溫儀嫁給他,一時語塞,可又怕他多心,便解釋道:“我并不是嫌棄你,遲兄大義,隻是我怎能随意替妹妹做主,她将來的夫婿,必定是要她稱心如意的。”
何霜澄翻身坐了起來,看了一眼面露尴尬的溫修,雙手抱膝坐着,将臉埋了進去,長歎一聲,“罷了,貞潔這種話,無論男女都是屁話,人又不是筷子,用過了就髒了。”
溫修聽了這話,放下心來,他道:“遲兄能這般想,溫某就放心了。”
雖說是知道何霜澄想開了,但是溫修還是不敢放任他不管,如今最是脆弱敏感的時候,定要好好照顧他,讓他務必珍重自身!
晚上溫儀來送飯食,借機告知溫修明晚就可以行動了。
溫修歎息着,看着何霜澄空掉的床位,心裡感歎他是個真英雄,雌伏于人下,都不出賣他們,還望他定要堅強,不要被這事拖累。
溫儀不明所以,溫修卻隻是歎氣說遲有期是個铮铮鐵骨好漢,比他們更值得尊敬。
“琳琅将來有期兄無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都記住了,他是個好人,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溫儀面上滿是不解,“這叫什麼話呢?他可是受了什麼委屈?非要你來說?遲少閣主該為他做的主,不會少的。”
溫修幽幽歎了口氣,“有些主,旁人做了,心中也是憋屈的,有期兄受苦了!”
溫儀隻覺得自家兄長神神叨叨的,看來以後還是離遲有期遠一點比較好,好好的人,怎麼跟他過了一天就瘋了?
何霜澄與高星沉、瑤杭并一個木偶打麻将,把麻将搓得噼啪作響,每人腳邊都散落着幾件衣服。
何霜澄上身隻着了一件貼身鴛鴦戲水小衫,下身着紅色牡丹襦裙,頭發松松的,滿頭插着紅豔豔的牡丹,兩鬓邊垂着一縷黑絲,更平添了一絲妩媚。隻是他一腳踏在長凳上,另一隻腳站在地上,袖子撸到肩上,頗為潇灑地彈出一張二餅。
高星沉大衫也脫了,上身一件裡衣闆松松系着衣帶,一動便是露出大片胸膛。他哈哈大笑一聲,将牌一推,那牌撞飛了一張出去,“糊了,師尊脫!”他一指何霜澄,拍手稱快。
何霜澄願賭服輸,笑着脫下腳上的繡花鞋沖高星沉丢了過去。
高星沉手急眼快接住那隻鞋,哼了一聲嗔道:“師尊你又耍賴皮,鞋子哪裡算衣服?”
何霜澄又脫下另一隻丢過去,抛了個媚眼,嬌柔做作地捏着嗓子道:“奴家脫一雙給大人。”
高星沉被他惡心得打個激靈,爬上桌子就要跟他拼。
兩人正在鬧得不可開交,就聽到仆人來報,說溫儀去了他房内送飯,何霜澄立刻推倒麻将,跳了起來,“阿月,快送為師回房間。”說罷,把一頭烏發拆松,接着又從木偶嘴巴扣下來口脂糊到肩上臉上,模樣頗為狼狽。
高星沉黑着臉從地上撿了大衫給他圍上,他很生氣,額頭青筋突突跳着,卻不好對何霜澄發作,隻能狠狠地罵了一句木偶,“閉上你的狗眼!”
木偶眨巴着大眼睛,無辜地看着他們。
瑤杭雙手環胸,看着高星沉傷及無辜。
何霜澄抖落高星沉的衣裳,雙手提着裙擺,大剌剌露出兩條線條優美卻有力的長腿,他大跨步往前沖,邊沖邊回頭催促道:“快些送我回去啊!不然就不好玩了。”
高星沉知道他要去捉弄溫儀,心裡更加不快,可是他阻攔不了,他的師尊原本就是不受制于任何人的,他隻能由着師尊去找溫儀。他衣衫松散,靸着鞋就跟在何霜澄身後,眼見着何霜澄和溫儀抱作一團,妒火幾乎将他吞噬。
何霜澄是直挺挺栽進門裡的,他将門撞得哐當一聲,溫儀此時正欲往外去,正好打開了門,何霜澄将她撞了個滿懷,險些将她砸倒,還好溫修在身後托住他們。
何霜澄看着溫儀,想要安撫他們,卻隻能扯出一個極難看的笑來。他松開緊皺的眉頭,口中呼出一口氣,氣若遊絲地順勢往下倒,溫儀趕忙扶住他。
溫儀十分震驚看着滿目悲怆的溫修,又低頭看到懷中的何霜澄,這還是那個風度翩翩的少年嘛?他身上的衣衫支離破碎,破碎的裙擺下,那兩條腿上滿是鞭痕,腳上甚至連鞋子都沒穿,就這麼赤着腳,一步步向卧房走來。原本白淨粉嫩的面頰上也全是細小的傷痕,漆黑纖長的睫毛上也黏着血,雙手更是沾染着大片的鮮紅,不知是他的血迹還是别的什麼。他緩緩伸出手,仿佛要去抓住什麼,卻露出了胳膊,原本白皙纖弱的手腕,如今滿是青紫色的勒痕,十分可怖,可見他遭受了多少非人的虐待。
溫修趕忙脫下外袍将幾近赤裸的何霜澄包好,将他抱到床上輕輕放好。
溫儀的嘴巴微微張着,因着強烈的心痛而久久無法閉合,她的唇舌都有些幹燥起來。過了好久,她才找到自己顫抖的聲音,“哥,這就是你說的需要做的主?”她恨得眼中幾乎要迸出火花來,嚯的抽出别在腰間的軟劍,擡腳便要去殺了高星沉。
“别去,别去……”床上的人嗓音嘶啞,他伸手空抓幾下,溫修趕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姑娘莫去,你不是他們的對手,何況,何況還有人等着咱們去救。”他說着便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溫儀站在廊下,她的雙肩輕輕顫抖着,卻是頭也不回地道:“我必手刃所有辱你的人!”
何霜澄看到溫儀那副悲憤欲絕的模樣,知道自己是玩過了,可此時他哪裡敢露頭說自己裝的,隻能閉上眼睛裝死,緊閉的雙眼因為心虛不斷地抖動着,在心裡祈禱高星沉自求多福了。
溫修看着何霜澄因為疼痛羞憤不住輕顫的眼睫,心中更是堅定要鏟除紅衣教了,他想要用力握住他的手,又怕此時脆弱的何霜澄會被他捏痛,隻敢虛虛托住他的手。
溫儀氣得呼吸都有些雜亂了,她回頭看了一眼,怒氣沖沖走了,将門掼的一聲巨響,險些把何霜澄吓得從床上掉下來。
溫儀因着何霜澄受辱,她怕再耽誤下去,再有人受了折磨,因此她動作很快,清點過願意走的姑娘數量,确認無誤後,她雙手結印,發出信号。
甘見溪感受到指尖躍起的淡色光芒,立刻放出三昧真火,接着就看到紅衣教内四處濃煙滾滾,趁着紅衣教衆救火時,幾個人在約定好的地方碰面,一同護送那些姑娘出了紅衣教。
與城外人馬會合後,交接完救出那些姑娘後,溫儀一聲不響回了紅衣教,她要救出怕連累他們,而不肯走的遲有期。
“即便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一闖!”
溫儀拔下頭上的發簪扔在地上,撕了裙邊将散下的烏發紮成一個高馬尾。她趁着四下忙亂,悄無聲息溜進了後院,找到關押遲有期的房間。
溫儀正欲上前開門,頭頂一張大網撒了下來,她心頭一顫趕忙提起芳華劍想擋,身子卻被大網裹得動彈不得。
“小珠珠兒,别來無恙啊。”一道帶着蠱惑的聲音響起。
溫儀擡頭去看,就見如冰雪般晶瑩的僧人懷中抱了一隻通體雪白的白貓,不染塵埃的僧袍在月華下流光點點。他的面容清瘦,鼻梁高挺,細長上挑的眼睛亮晶晶的,偏偏如暗夜中的毒蛇一般伺機而動,無端生出許多強烈的攻擊性。印堂處豔麗的花紋仿若有了生命一般散發着奇異的光芒,薄唇似笑非笑,仿佛帶着嘲弄一般。這不是妖僧式幽燭,還能是哪個?
“式幽燭?!”溫儀認清來人,不由得瞳孔驟縮,一顆心咚咚跳着,幾乎要躍出胸膛,她的呼吸也急促起來,若不是被天羅地網死死縛住,早就打了上去。
式幽燭腳下步步生蓮,抱着白貓向溫儀走來,聽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忍不住笑了起來,“珠珠兒果然是個好孩子,還記得我。”說話間他已經走到溫儀面前。
式幽燭念了句佛,笑道:“珠珠兒,長高了也長大了。”他語氣親切仿佛真的是在讨論溫儀長大了,可隻有溫儀知道這人這幅光風霁月的外表下,包藏着怎樣的禍心!
式幽燭輕輕逗弄着懷裡的白貓,那貓兒被撓得舒服了,口中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