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卻很笃定:“就是這。”
這房子看上去可有些年代了,外牆明顯有幾處是剛剛補了牆皮,大門的門軸都裂了好幾道痕。
“将軍?”護衛沖着門内小聲喊。
沒有回應。
“将軍!”護衛提高了音量。
還是沒有聲音。
蘇酩看着這個年輕人的表情中出現一絲痛苦,那是來自一種發自内心的恐懼。護衛似乎想要敲門,又遲遲沒能動手。
蘇酩理解,一般的普通士兵不敢輕易打擾自家首領,他和善地笑笑,道:“你去忙吧,我自己來就行了。”
“真的?那,我走了。”護衛松了一口氣,飛也似地離開現場。
蘇酩小時候也不怎麼敢随便敲賽拉弗的辦公室門,在年輕士兵身上他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等等,這門上還有一張紙條,方才注意力都在那個看上去不怎麼結實的門軸上了。
紙上是一行隽秀的字體:“如有訪客,喊兩聲無人應答請直接踹門。”
落款是一個“楊”字。
蘇酩沉默了。他現在明白了為何那個年輕人會面露難色。
現在把人叫回來還來得及嗎?
看着破損的門軸,蘇酩想罵人。
一刻鐘過去了,蘇酩五次擡腿又放下。他是一點都想不通,哪有直接讓踹門的?幸好現在身處小巷,不然讓全大街人看自己擡腿放下,再擡腿再放下,他就可以不用在月都待着了。
不死心的情況下,蘇酩高聲道:“薛将軍!”
還是沒有回應。
方才經過的兩個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再這麼耽擱下去,他遲早會恥到想把自己埋了。
終于,随着巨大的木質斷裂聲,大門應聲而倒。
屋内的情況和外面看上去沒有很大的區别,陳舊的桌椅,昏暗的燈光,就像貧苦人家的小房子。
沒有隔斷的三間屋分别是卧室,客廳和吃飯的地方。奇怪的是外牆沒有窗戶,内牆倒是開了扇小窗,窗外有個小院子。這種結構蘇酩從沒見過,這院子看上去是自家的,但是……難不成翻窗出去嗎?
這些都不重要,左手邊的卧室裡橫着一張大床,薛常正躺在床上。
蘇酩不得不承認,薛常的睡眠質量真不錯,剛才那麼大的動靜,他沒有任何要醒過來的意思。走近了看,薛常手中握着一本《論語》,蘇酩懷疑他是看着書睡着的。
“薛将軍?”蘇酩看着眼前睡得七扭八歪的人,不知該怎麼叫醒他。
貌似溫和的方法沒有用處,蘇酩經曆了剛才的糾結和踹門,已經不在意面子不面子的了。
“薛将軍!”他拽着床單,把薛常連人帶被扯到了地上。
“哎呦……嘶……幾點了,”薛常醒了,但沒有完全清醒,在地闆上翻來覆去時,一雙烏黑的靴子突兀地出現在眼前。順着鞋向上看去,亞麻褲子,呢絨外袍……
“蘇小兄弟?”這下子薛常清醒了。
很快,蘇酩就和薛常在客廳内商讨事宜了。木質的桌子雖老舊,卻很幹淨。也許正是因為舊了,才顯得像是平常人家的客廳,少了客套和距離感。
蘇酩決定開門見山:“其實我這次來,是因為妖族有和魔族結盟的想法。現在天庭強勢,我們需要能與之抗衡才行。”
薛常思索了一會,道:“小兄弟說的我會考慮,就當前的情況來說,魔族靠一己之力也難和天庭抗衡。隻不過,這是件大事,我不能自己決定。”
蘇酩點頭道:“我明白,我會在魔界留幾天,希望将軍盡早回複。”
薛常雖然平時看着大大咧咧,嚴肅起來卻很有氣勢,方才他暗金色的眼睛直直看着蘇酩的時候,還真的有點讓人不敢直視。
既然薛常不提曾經與妖族的糾葛,蘇酩自然也不會提。幾句話就完事,看來薛常是有心與妖族合作的,接下來就看四令的想法了。
蘇酩背對着那扇被他踹開的門,他覺得薛常的目光透過自己落在了門上。實話說,他很心虛,那扇門一定是沒法子再用了,别說門軸斷了,連門闆上都出現了裂紋。這扇破門如今靠在牆上,一看就是經過了千般摧殘,光榮報廢。
“這……薛将軍,”蘇酩居然在這個時候覺得緊張,“這門,我……”
薛常擺擺手:“沒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換個門就成。”
不是一次兩次……這說法屬實讓蘇酩驚恐,“不知為什麼需要客人踹門?”
薛常咧嘴笑出聲:“因為我看書的時候經常睡着,一本書零零碎碎讀了一個月,連一半都沒看完。”
呃……蘇酩想了半天沒想到該怎麼接這句話。薛常的眼神深邃,目光遊離,不知道在想什麼。
“啊!千柳回來了,稍等。”薛常突然跳起來,樂呵呵地向門邊竄去。他的速度很快,快到蘇酩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人就不見了。
門外,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阿常哥,你又睡着了。”
薛常像一個委屈小孩一樣慘叫:“沒辦法啊!那知識它不進腦子!”
要不是蘇酩見過薛常不正經的樣子,他甚至要懷疑這聲音是不是此人發出來的。
“來客人了?”這聲音越聽越耳熟。
“我之前說的那個狐妖小兄弟來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蘇酩僵硬地坐着,盯着面前雪白的牆壁。他腦袋裡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幹什麼。
不管聽到再多的信息,可能性多大,都不如親眼見到事實來得讓人震驚。
蘇酩聽到那腳步聲在自己身後戛然而止,看樣子對方也被驚到了。
“蘇小白?”
“啊……”他僵硬地轉過上半身,看到那張與記憶中别無二緻的臉,“師,師父。”
薛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青鸾,又看了看他,道:“你們認識啊?”
“蘇小白跟着我學過一段時間劍法,算是我徒弟。”青鸾輕拍蘇酩的肩膀,“你們先聊,我去倒茶。”
聊?聊什麼?蘇酩又僵硬地轉回去,看着薛常在對面坐下。
此刻,他看着薛常,仿佛什麼都沒變,又仿佛什麼都變了,怎麼開口都不對勁。
他快速環顧四周,一張可以睡兩個人的大床,一床被子,櫃子上擺着厚厚一疊書,櫥櫃裡有兩人份的餐具,門上落款是“楊”的字條。
他已經完全想通了!
薛常瞧出蘇酩神色不太對,剛要開口,隻見蘇酩臉憋得通紅,深吸一口氣。
“師爹!”
那一刻,仿佛天地都靜了下來。小小一間房内回響着聲音巨大,語氣激動的一聲——
“師爹!”
旁邊噼裡啪啦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傳來,蘇酩僵硬地轉頭看去。青鸾手中是一個折斷成兩半的木托盤,本該在托盤上的三個茶杯正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茶水在木質地闆的裂紋裡蔓延開來。
而青鸾本人臉上的表情羞恥而扭曲,不知怎麼地,蘇酩從中看出了幾分殺氣。
沒等青鸾有更多的反應,薛常一把握住蘇酩的手:“原來是小徒兒,看來咱們有緣!”
薛常眼下簡直是滿面春風,眉目含情,對蘇酩的喜愛溢于言表。
作為眼前這尴尬場面的始作俑者,蘇酩還沒緩過神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青鸾會不會要狠揍他一頓?他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