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笑道:“你問吧。哦還有,不必叫我師父,我如今作為魔族生活,知道我原本身份的人不多。”
蘇酩意會:“那,楊先生,關于我之前在荒原見到燭九陰的事,燭九陰不是已經死了嗎?”
“果真是和這個有關,”楊千柳目光深沉下來,“那天阿常哥回來後也問過我。實話說,我不知道燭九陰殘魂為何出現在荒原。至于燭九陰,我得到的消息是她确實死了,但我沒有親眼見到,當時在現場的應該是賽拉弗和花錯。”
蘇酩也很頭痛這事:“花錯閉關去了,我也問過賽拉弗一遍,他說他不知道,沒了解。難不成他和燭九陰也有仇?”
楊千柳沉默了,蘇酩也沉默,薛常呆滞的目光反應出他沒有聽懂很多。
“賽拉弗他……唉。”青年的歎息給了蘇酩一種不好的預感,“現在我也猜不中他的想法了。”
這話聽得蘇酩發怵,讪讪道:“難道以前很好猜?”
“算是吧。”
這個結果完全出乎意料,蘇酩自認陪了賽拉弗這麼長時間,自己應當算是挺了解這個人了。但從他被賽拉弗撿回去開始,他眼中的賽拉弗就總是那個沉默寡言的樣子,平時也沒什麼表情,和“好猜”二字沒有任何關系。
大約楊千柳說的是更久以前。
“那……關于微生,你知道他身上究竟有什麼毛病嗎?”蘇酩覺得用毛病來形容微生身上的問題不夠貼切,但更重一點的詞語又可能失了禮貌,畢竟他和微生不太熟。
楊千柳顯然是知道的,從他突然痛心起來的表情就能看出。他這雙眼瞳與淺色眼睛不同,瞳孔完全隐沒在漆黑的深淵中,如一池靜水,看不出波瀾,遮掩了真實的情緒。好在這人并不會刻意僞裝。
薛常搶在楊千柳之前開口道:“總之是很可怕的毛病。”
聽得出,薛常不太想提這個話題。也罷,微生的事情不算最緊要的,先問别的也無妨。
“這事說來話長,”楊千柳卻突然出聲,“一開始的時候,東方有我們六個人,女娲與伏羲形影不離,花錯與燭九陰也經常一起行動,我和微生也算得上默契吧。後來不知什麼時候,也許是從伏羲在第一次戰争中身亡,微生開始有意疏遠我……不,不隻是我,我感覺他對所有人都生疏了。他本來就性子古怪,我們也不常見面,所以我并沒有放在心上,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過了幾千年。”
幾千年的概念蘇酩好歹明白一些,他從有些許記憶開始,到現在,差不多五千年。于自己而言,這是他到目前的全部經曆。對古神來說,這幾千年又有多少分量?
楊千柳又繼續道:“說來慚愧,我本以為和他走得最近的就是我,可是他出事的消息還是花錯告訴我的,是和審判者有關。似乎是,審判者占用過他的軀體。”
“審判者?”蘇酩頭回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
“就是你們口中的天帝,”青年将散落的劉海撥到耳後,“西方人稱其為造物主。”
天帝……這個名字就熟悉多了,蘇酩雖然沒有特意了解過,也知道天帝是世界的創造者。既如此,天帝為何需要占用自己造物的身體?
楊千柳看得出蘇酩的疑惑:“我明白,任誰都想不通他的理由。是這樣的,我們的世界由審判者最初定下的法則約束,奇怪的是,審判者自己在這個世界也會收到法則的束縛,所以他很難自己再創造出合适的軀體。”
還有這等事?蘇酩不知該說什麼好,于情于理好像這麼做能一定程度上保護這個世界,防止審判者自己出于私欲造成破壞。可是,自己不能直接動手就要借古神的身體動手……聽起來也不是很對勁的樣子。
“那他成功了嗎?”蘇酩嘗試着問。
好在楊千柳搖頭了,蘇酩松了一口氣,這要是讓審判者成功了還了得?
“但是,”突如其來的轉折讓蘇酩剛剛放下的心又一緊,“我趕到的時候,微生的魂魄已經被審判者打碎了大半。花錯專心收集碎魂的時候,我一個人應對審判者力不從心,好在賽拉弗及時來了。隻是微生的魂魄受損嚴重,從那時起就一直昏迷。大約兩百年前,花錯說将他的魂魄帶到人間也許能幫助收集零星的碎片,所以我和他去人間生活了一陣。”
終于有一個人的說法和他所知相合,蘇酩稍顯激動:“所以上一次去人間的通道打開是因為你們?”
“嗯……不錯。”楊千柳點頭。
“下面我來說吧。”薛常一把握住楊千柳從方才起就不知如何安放的雙手,“因為之前從沒有過那個……就是我們可以直接去人間的先例,所以千柳也好,我也好,都是通過投胎去的人間。微生的情況不太一樣,他有可能是作為古神直接到人間的,所以,就是,你明白的,人間很大範圍出現了彌漫的法力。”
薛常看上去極其無奈,蘇酩聽得懂,卻不甚明白:“所以各族都可以去人間了,這有什麼不好?”
薛常用那種“你還是太年輕”的眼神盯着他:“對我們來說沒什麼,對人族就不好了。雖然人間彌漫的法力有限,大部分人都被限制在了很低的水平,雖然不少人族也掌握了基本的法術。可是!一旦打仗那就不是鬧着玩的了!”
薛常越說越激動,手指在桌上敲得一聲響過一聲,恨不得把木闆敲出個洞。
“一旦打起來,人族多得是不懂法術的普通人,他們可就遭殃了!别族哪裡會管人間的局面?每次打仗都血流成河,更别說還有故意幫亂臣賊子造反的!”
瞧着薛常滿腔怒火,想必在人間經曆了不少這樣的破事。
薛常注意到了楊千柳的目光,立即拉回話題:“我們說回微生,他在人間混得可太好了,武功高強,樣貌也好,還有一個對他心懷不軌的徒弟。說來離奇,當時千柳确實是帶着人投胎的,可微生的容貌多年不改,根本不像人族。說他不是人族吧,他又體弱多病,傷口久久不愈,這不活脫脫是人族的特點嘛!”
“阿常哥,重點。”旁邊的千柳輕聲提醒。
“對對對!重點是他後來像是神智失常一樣,對誰都是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尤其是見了血,就和那天在荒原裡差不多。”說到這裡,薛常嘴角抽搐,看來那副恐怖樣子對他的沖擊也不小。
楊千柳又開口道:“肉身死後,我在人間留了許久,一直等到微生死亡,結果他剛剛從人間脫離開就被審判者占用了身體。我和花錯不得不動手,雖然成功把審判者的魂魄驅走,我們也受了重傷。”
薛常突然插話:“這也算證明了一個道理,一個人隻有在成了敵人後,你才會知道他有多厲害。一打二都不含糊。”
這話是對的,不過……蘇酩心道他沒和賽拉弗敵對就已經知道恐怖,他可不希望有和賽拉弗對立的機會。
楊千柳正色道:“我找過原因,可惜花錯和女娲都對這事一無所知,而花錯是因為感知到陌生的力量才反應得迅速。至于賽拉弗,這幾千年裡,賽拉弗的性格變化太大。他變得太沉默,什麼都不和我說。也是我沒有放在心上,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是我的錯。”
他眉頭緊鎖,自責難當:“荒原那次也是,荒原無比兇險,按理說該是我去,可我沒想好怎麼面對微生。既然他不記得在人間的事了,他就不會認得阿常哥,所以最後是阿常哥替我去了荒原。我本以為有方和在場應該不會出事,沒想到……”
蘇酩能理解這種心情,看着楊千柳這麼難過他心裡也不好受。隻不過,說了半天他還是不知道微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他現在知道微生口中的交易也許不那麼對等。天帝究竟是在微生提出交易後臨時起意要奪他的身體,還是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這就要另說了。
蘇酩很崩潰,難道上天都要被劃進敵人的範疇?那是不是有點太絕望了。
“我覺得吧,最麻煩的問題不在這裡,”薛常冷不丁開口,“問題是能确定審判者已經收手了嗎?”
嘶……蘇酩知道這是大實話,但是這時機是不是有些不對。眼下這濃重的絕望大約不是薛常想看到的。
“我想清楚了,就算要被微生罵一頓,我也要去問明白!”楊千柳猛地站起來,又被薛常一把按回去。
“千柳你要冷靜!你看微生既然這麼多年都不提,肯定是不願說,咱沒必要去逼問。”薛常好言好語地勸着,似乎沒有多少作用,楊千柳還是怒氣沖沖地嘟囔着審判者的惡行。
蘇酩見他生氣,覺得還有些新鮮。這人溫和從容慣了,生氣起來也沒什麼威懾力,頂多就是自顧自咬牙切齒。
“這種情況當然要找本人問了才有定論!”楊千柳第二次猛地站起來。
蘇酩深知如果青鸾師父這麼說,那必定是真心實意要去找微生。
這麼久都沒人知道,那肯定是微生故意隐瞞。他不懷疑以青鸾的本事肯定能問出什麼,不過會不會因此搞出更麻煩的情況就不好說了。
于是蘇酩和薛常合力又把人按回凳子上。
“師父,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