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經過短暫的吵鬧,又恢複了一片安靜。蘇酩看着河上蓮燈,等待閻遠和秦晴商議的結果。他不敢過多幹涉地府事務,就算閻遠反複強調這件事無關内政,蘇酩還是躲得遠遠的。
奈何橋邊不遠處,林海還坐在岸邊出神。蘇酩瞧林海一個人坐在背光處,莫名生出些許羞愧。
明明是他快要被打死了,怎麼反倒覺着林海可憐!
“咳……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啊。”蘇酩到林海身邊坐下,盡可能讓自己的微笑看着不那麼尴尬。
林海轉過頭看着他,語氣極為平淡:“嗯。”
一下子沒了話說的蘇酩滿腦子搜尋可以談起的話題,但是和剛剛打過一架的人的确沒有多少可說的。
“你不怕我了?”林海繼續盯着河上漂泊的亡魂。
“我知道你沒盡全力,”蘇酩神色自若,絲毫沒有懼意,“哪怕最後,你都沒有真的想要殺人,這一點我還是能看出來的。”
蘇酩沒有得到回應,又繼續道:“還有我在他鄉說你殘忍……實在抱歉,我應該先多了解一點的。”
“你沒說錯,”林海仰頭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我用血腥的手段殺了不少人。”
“可是我忍不住,這些家夥肆意輕賤别人,一點不把他人的性命和尊嚴放在心上。這種人,根本不配活着。”林海苦笑着,“但無論怎麼解釋,他們終歸被我殺了。”
蘇酩眉頭微蹙:“他鄉裡的屍骨原來都是這樣的人?”
“如果我還想有資格,有資格為死去的同胞傷心,”林海滿懷痛苦,仿佛地獄般的災難就在昨日,“就不會随意殺無辜的人。”
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震得蘇酩啞口無言。他的經曆與林海有幾分相似,百年以來,他始終掙紮在青丘滅族的慘劇中,仇恨從未消去。不僅是對兇手的仇恨,他的怒氣甚至蔓延到了整個天庭。
“我明明知道沐沐早就死了,還是強行留住他的殘魂。”林海苦笑着搖頭,“因為他是唯一和我有關的人了……可是現在,我還是為他終于能安息而高興。我故意設計引出你身上嗜血的本性,也是想拖住你們,對不起。”
“那些味道是嗎……哎!都過去了,我現在也好好的,問題不算嚴重。”蘇酩一方面心道果然是故意的,一邊嘴上安慰林海不必介懷。他生氣歸生氣,也覺得這事也不必過多追究。
林海會意地點頭,又問:“你和古神究竟是什麼關系?”
“這個說來話長,”蘇酩覺得旁的都不重要,隻道,“要說最直接的關系……應該是我是賽拉弗的養子。”
“賽拉弗……”林海思索良久,“那你和微生有特殊的關系嗎?”
“微生?”蘇酩沒想到他問的居然是和自己最沒關系的,“沒有,完全沒有。”
“那你記得小心微生。”林海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東西,眉頭緊鎖着。
“哦。”蘇酩表面上答應着,其實沒有真的放在心上,他和微生八竿子打不着,“對了,說起來很抱歉,就是因為我執意要殺窮奇,他才……唉。”
林海并無太大反應:“我和窮奇沒什麼來往……其實我以為他早就死了。”
“啊?”蘇酩沒猜到這個結果。
“當年不知多少同族死在燭九陰刀下,單有一身本事是活不下來的。現在還活着的同族哪個不是靠算計和比旁人多一點點的運氣。”林海眼底盡是無奈,“窮奇是個異類。當時,燭九陰三個字對我們來說,等同于死亡。而窮奇,他不僅不這麼認為,反而喜歡上了燭九陰。”
他正說着,突然顯出莫名的笑意:“聽起來很可笑,他喜歡上了來殺我們的古神。後來他活下來了,聽說處刑一結束他就想盡辦法接近燭九陰,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道了。燭九陰死後,他一直堅信事有蹊跷,哼……他明明被允許留在清溪河谷,可還是不要命似地跑出來找線索。”
說到這裡,林海似乎有些感慨:“窮奇就是個瘋子。我們這樣微小的身份,和燭九陰相處無異于自引烈火焚身,窮奇什麼時候死我都不會奇怪……唉,不過我也沒什麼資格說他。”
“是很不對勁哦,”蘇酩被這個事情經過驚呆了,“喜歡上仇人也太離譜了!”
“你要聽實話嗎?”林海無可奈何地笑笑,“在那場浩劫以前,我也覺得燭九陰潇灑豪放,靠一把鐮刀就能和賽拉弗不相上下。誰會不喜歡又強又美的人呢……且不說其他人了,我的同胞裡就有不少把燭九陰當作娶妻或者選夫标準的。”
“是……是嗎,”蘇酩有點臉紅,“那個時候就有很多人接受同性了?”
林海盯着他看了幾秒,随即了然道:“傳說裡的燭九陰是高大男子,事實并不是這樣。”
“我知道的,她是姑娘。”蘇酩前不久才得知此事,自然不會忘記。
“也不全對,”林海不知道瞥向哪裡,“燭九陰是女性不錯,但是用性别去說燭九陰沒有意義,她可以在男身和女身之間随意轉換。”
“啊?”蘇酩完全沒有聽懂,“是用法力化成男人嗎?”
林海的表情有些微妙:“不是……這個解釋起來有點難,大約是燭九陰本來就有兩個性别……也不對。她可以自由切換性别,無論男身還是女身,都是燭九陰。而且,她不僅可以換自己的性别,還能換别人的。”
蘇酩覺得他今天算是開了眼了,男女性别這種天注定的事都能被随意更改了!
“我大約能明白,你不用再繼續解釋了。”蘇酩絕望地阻止林海繼續說下去,他懷疑再多聊一點又會聽到什麼可怕的東西。
“所以說,燭九陰既是男人,也是女人……”蘇酩就像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覺得身邊的一切信息都透露着微微的詭異感。和燭九陰相關的很多猜測都被這個驚天秘密推翻了。
“林海前輩……小白,你臉色不好?”閻遠帶着秦晴和琳琅回來。
蘇酩站起身道:“我該走了。”
林海還坐在原地,點頭示意他已經聽見。
閻遠屈身行禮:“林海前輩可以随意走動,地府人少,很清靜。”
“你們談完了?”蘇酩瞧着秦晴已經藏不住眼底笑意了,“秦晴問你要了什麼報酬?”
“等事情解決,我可以把他們兩人點化成仙。”閻遠一臉平淡地說出了驚天動地的話。
“點化成仙!”蘇酩瞪着眼,“這麼……這麼獅子大開口的嗎!”
“小白你别激動,這是我先提出來的。”閻遠按住想揮拳的蘇酩,“雖然我現在地位尴尬,點化兩個人的權力還是有的。”
“可是……這不是兒戲!”蘇酩雖然不了解東方,憑感覺也知道點化别人不可能是小事。
閻遠仍然微笑着:“沒事的。”
蘇酩不該摻和地府的事,也不再說什麼。眼下所有事都辦完了,他們不好再逗留。
閻遠又一路送他們到天橋邊,蘇酩示意他止步。
“那我們先回去了。”蘇酩行禮告辭。
三人一路直奔青丘。他鄉的事鬧得太大,蘇酩自然要去向妲己請罪,不知為何秦晴也急着見妲己。
既然同路,就沒理由不多問問了。
“你居然是想成仙,我屬實沒想到。”蘇酩盡量壓着情緒,話裡的酸味還是被秦晴聽出來了。
“你有什麼意見嗎?”秦晴挑釁一般地沖蘇酩笑着。
蘇酩暗自翻着白眼:“沒,我哪有什麼意見,不過随口問一句。”
“成仙多好,成仙不會被嘲笑是粗野的妖族,多有面子啊。”秦晴有意無意地撥弄着發絲,“我就是這麼個追名逐利的人,讓你失望了。”
蘇酩本來覺得着就是漫天要價,聽了這話反而不覺得秦晴是為了仙族的身份了。
青丘大門近在眼前,蘇酩卻覺得接下來肯定要挨一頓臭罵——他看見蘇念念正在門口等着他們。
果不其然,蘇念念一開口就是:“妲己姐姐等你們很久了。”
“我……現在就去。”蘇酩心道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妲己姐一定要扒了他的皮做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