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酩過天橋時不忘用法力試探,萬一天庭在建造天橋的時候動了什麼手腳呢?
很快他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既然都需要專門派人來盯梢,天橋内部想來是沒有問題的。
萬一地府那邊有天兵……蘇酩試圖平複緊繃的情緒。如果天庭能吞并地府,估計早就這麼幹完了。
如此思來想去,蘇酩終于真覺着可能真的要打仗,一下子就覺着和平常不同。
從隧道出來後,蘇酩眼前仍然是平常的地府,漆黑無光,層層把守。守衛見是蘇酩又來了,還沒等他開口就心領神會地去通報。
蘇酩也差不多習慣了在天橋口等人來,就這樣看看忘川上的點點熒光挺好。今兒好像不太一樣,本來能隐約看到的奈何橋完全不見蹤影。
仔細看能發現,地府起了一層薄霧,連同天橋入口都籠罩在霧氣中。蘇酩深吸幾口涼氣,覺得和之前根本沒有區别,也放下心來。
很快去通傳的守衛就回來了,可閻遠并沒有随他而來。蘇酩小聲問剛回的守衛:“這次不給進去嗎?”
“不是,”守衛回到原處站好,低聲答,“應該在路上了。”
應該在路上了,這個回答有點微妙啊。按理說,閻遠會一路小跑着過來,絕對不比守衛慢。
難道來的人不是閻遠?
蘇酩往奈何橋方向張望,希望隻是閻遠有事耽誤了。
以往都是閻遠親自來。況且,他在地府好像不太認識旁人。
遠處仍舊模糊一片,并沒有哪個身影從霧中逐漸現出,蘇酩開始覺得不妙。就算掰指頭數,除開閻遠他就隻認識閻羅,可上回見面他突然暈倒應該把閻羅吓得不輕,見面恐怕尴尬。
難不成是哪個判官要來?蘇酩隻求來的人不是傳說中的孟判,傳聞判官之中,孟氏最鐵面公正,私下裡也嚴肅得很。
蘇酩當真是害怕,畢竟地府的那些人基本都是上代閻王的手下,閻遠見了他們都要叫一聲叔叔嬸嬸。再加上外界對地府向來是敬而遠之,所以談論起地府的人,總要添油加醋帶一點陰陽五行的調子。
毫不誇張地說,地府每一個叫得出名字的人,在外人看來都是活閻王。
蘇酩和地府關系親近一些,所以這些鬼神怪談吓不着他,但是如果真碰上一個完全不講人情還說不動話的家夥,那也足夠難受了。
蘇酩不知不覺已經一身冷汗,眼睛卻仍然死死盯着奈何橋的方向。
終于,從遠處傳來的低沉鈴聲打破了寂靜,那稍有些沉悶的鈴铛聲如同緩慢靠近的腳步逐漸清晰。
霧後出現了一個高挑的身影。蘇酩懸着心等待那個人靠近。
那個影子遠看根本辨别不出男女,隻能粗略看出來的人沒有束發,寬大的袖子幾乎垂到腿彎。再近一些後,蘇酩能看出是個男人,而且是個不比自己矮的男人。
男人的腳步不快不慢,鈴铛随着腳步聲出現,非常有規律。這樣的前進速度極為有禮節,蘇酩不止一次在大型宴會上見到有人這麼走長地毯。
對方以禮相迎,看來是不認識的人。蘇酩歎了一口氣,開始檢查自己的衣着有沒有不得體的地方。終于男人從霧氣中走出,蘇酩挺得筆直的身子猛然一抖。
來的人是個看上去未至而立之年的男子,一身黑袍,長發披散。他右手持紮着長布條的節杖,左手則完全被衣袖遮住,隻有一段白穗子從袖口垂下。就算男子長相不差,蘇酩還是從心底生出一團恐懼。
來的人比判官還要恐怖,是活躍在各種民間傳說裡的無常!
蘇酩對黑白無常的恐懼主要來自那一段人間生活。妖族還算是好的,人族更是怕地府怕到骨子裡。什麼牛頭馬面、黑白無常,都是勾魂索命的玩意。在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聽說隔壁村子有人見到了活無常,生生給吓瘋了。
蘇酩左手握右手都止不住身上的輕微顫抖,又試圖把思緒帶出去。想當年,閻遠和他一樣害怕,如今可是實實在在的閻王,那句經典的“閻王要你三更死”放在閻遠身上突然就滑稽起來。
這一招果然有用,蘇酩不害怕了,但是抖還是一樣抖,他根本憋不住笑意。
所幸蘇酩在最後關頭壓住了笑意,先行一禮。
黑無常持節回他一禮,袖下的銅鈴發出沉重的響聲。這時蘇酩才發覺那鈴聲正是來自眼前人,銅鈴似乎是系在黑無常的手腕上。
“鄙人……”
“久仰。”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黑無常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某應該是第一次見蘇盟主,盟主如何認得?”
“是第一次見,不過……”蘇酩一時有些尴尬,“黑白無常的傳說可以說是家喻戶曉,我想認不出來也難。”
男人對這個解釋毫不意外:“鄙人姓範,現今在地府任黑無常一職。閻王此刻有要事,故遣某來迎。”
“我和當今閻王情同手足,所以你其實不用這麼規矩。”蘇酩很不習慣這種古怪的說話方式,又不好先失禮。
“禮不可廢。”黑無常仍舊恭敬,卻道,“手足之情,我明白。”
既然話說開了,蘇酩也不想太拘束:“小遠在做什麼?這麼着急嗎?”
黑無常引他往裡走:“公子正在練習引魂之法。”
關于引魂術,蘇酩不便多說,于是開始和黑無常聊天:“聽說你和白無常是一起上任的?傳聞有很多說法,我也不敢相信。”
“這話不假,”黑無常一邊向前走,一邊輕搖鈴铛,“敢問盟主,外頭是如何傳我二人的?”
如何傳……蘇酩迅速把無常索命之類的字眼從腦子裡摳出去:“有人說黑白無常是一對兄妹,也有人說是夫妻,好像還有說是前世緣的?”
男人聽到這些似有笑意:“竟将我與兄長說作夫妻,果真有趣。”
“兄長……你和白無常是兄弟?”蘇酩也聽過這個說法,他們兩人似乎姓氏不同?
“我與兄長自小結義,雖為異姓,更勝親兄弟三分。”黑無常走在前,步伐異常穩健。
蘇酩跟随在後,若是以前,他不借着忘川的河燈就看不見路。今天好像亮了不少,他能看清地面上的石磚,也能看見路旁的花草。
不過最讓蘇酩奇怪的是身前的人,他瞧着黑無常也是個挺正常的人,為什麼他還是覺得莫名怪異恐怖?
黑無常繼續道:“我因故殒命後,兄長竟也随我自盡。幸得老爺青睐,我兄弟二人才到這地府當差。”
因故殒命……自盡……蘇酩發覺自己好像撞進了一個不怎麼好的話題。
蘇酩當即認錯:“抱歉,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無事。”黑無常并不介意提起往事。
蘇酩又道:“這麼說來,你從前是人族?”
“正是,”二人踏上奈何橋後,黑無常像是有意無意地加快腳步,“是老爺……也就是上一任閻王将我兄弟二人點化成仙。”
提到點化成仙,蘇酩又想起來秦晴,一時百感交集。往下遊看時,他瞧見原本空無一物的岸邊,竟多了間小屋。
“那間木屋,是新建的嗎?”蘇酩指着不遠處多出來的建築。
黑無常繼續輕搖銅鈴:“那是公子命人新造的,供林海兄台小住。盟主,我們走?”
“林海?”蘇酩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他和地府的關系發展得這麼迅速嗎?”
算了,也不是壞事。
他不會想勾搭小遠吧……
“他不在這裡,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