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樹屋,兩個人,相對無言。
蘇酩能感受到妲己的歉意,其實這樣差不多足夠了。有誤解并不是她的問題,說明白就好,蘇酩見得多明知道自己的理解有問題,還死不承認的家夥。
“那個,蘇小白。狼族說是軍隊整備好了,你替我去看看吧。”妲己用指節輕叩太陽穴,“剛剛稍微有點懈怠,積壓這些天的困意一下子收不住了,我可能要去躺一會……”
可不是麼,一連忙活好幾日,肯定會有撐不住的時候。
蘇酩甚至慶幸妲己沒有打算繼續扛下去,當即答應:“你抓緊休息吧,我去瞧瞧。”
他想補一句睡足了再起來,不過妲己肯定不會聽。
蘇酩推門出來,發現蘇念念抱着一疊新的公文蹲在外頭。她縮成一團,甚至沒有背後的毛絨尾巴大。
“妲己姐現在要休息,這些等會再送去吧。”蘇酩覺得這樣繁重的事務根本是不給人活路,“就沒有誰能幫忙嗎?”
蘇念念沉思半晌,委屈地癟着嘴:“谷梁爺爺最近身子不太好,旁人也都有自己的任務。沒辦法呀,最近事情太多,雜事已經盡可能分給下面的人,還是忙不過來。”
大規模的戰争實在足夠折磨人,現下整個妖盟都被壓得喘不過氣。蘇酩輕摸蘇念念的腦袋,安慰幾句便無奈離開。
事到如今,他也隻有幹好能幹的事,盡可能減輕其他人的負擔。
狼族生活在天橋不遠處的山地丘陵一帶,他們可以說是妖盟的第一道防線。
如今的狼族首領是郎素鸢,也就是郎阿甯的長子。既然郎阿甯是那麼豁達爽快的人,他的長子應該也不會太難相處。
直到見到本人,蘇酩都是這樣猜測的。
事實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郎素鸢和他父親完全不同,是個矜貴的公子。和一身錦緞的郎素鸢相比,蘇酩象征性的大氅就顯得低調樸素多了。
“蘇酩副盟主,是你啊。”郎素鸢坐在屋正中的雕花椅子上紋絲不動,非等蘇酩先行禮示意才起身。
蘇酩才想起來之前聽郎阿甯說過,郎素鸢極力反對他當副盟主,眼前這個少年怕是很不待見他。蘇酩帶着任務而來,也隻得先自降身份。
郎素鸢自然是看蘇酩不順眼,不僅隻行最小的禮,還非得從高處俯視蘇酩。
“盟主身體不适,我代她來看看狼族的軍隊,還請族長不要計較。”這種事态下,蘇酩不欲和明顯比他年輕很多的晚輩論長短。既然明知對方不服,他退讓一些也就是了。
可年輕的狼族首領并不打算就此罷休,上下打量了蘇酩幾遍:“副盟主多少也該打扮得更像我妖盟中人,這身裡衣,恐怕不是妖族一貫的服制吧?”
蘇酩略有懷疑地皺眉,他的大氅下面确實穿的是最普通的襯衣,圓領窄袖。而妖族比較正式的服裝大多是直領對襟,廣袖翻飛,好看是好看,行動起來可不方便。
當時定制衣裝,除了儀式專用的禮服外,妲己在合規的前提下盡量保留實用性,所以準他用圓領衫。有需要動手的情況,蘇酩脫掉外袍就可以活動開。
怎麼,這孩子拿妲己訂做的衣服說事,究竟是在說他還是在說妲己?
蘇酩考慮到可能是郎素鸢不知道衣服是妲己的手筆,解釋道:“如今妖盟和魔族聯盟,我需要往返魔界,隻穿平常制式的衣服就可以了。”
“可副盟主的地位到底不同,不能失了身份。”郎素鸢輕輕搖頭,頗有說教的意味,“罷了,跟我來。”
就算蘇酩覺得自己的脾氣這些日子有所收斂,聽到這話也是有氣。他不否認衣裝很重要,但是華麗和輕便總要有所取舍,沒誰會穿着一身華服去打仗的。
一看這小子就是成日坐着,完全不考慮長途跋涉的苦,要是穿着他身上那身绫羅錦緞去魔界走一圈,回來能洗掉半盆泥。
不過蘇酩也隻在心裡反駁幾句,表面還是毫無波瀾。
狼族在妖盟中屬于最能打的那一批,作為和魔族交過手的四個部族之一,他們自然清楚戰争是何模樣。
果然,蘇酩在狼族見到了青丘沒有的訓練場和正規軍隊。雖然人數和訓練規模遠遠不能和魔族相比,不過妖盟想起很多部族根本沒有自己的軍隊,有總比沒有好太多。
郎阿甯正在指揮操練,見着人來示意士兵原地修整。
饒是離得遠,蘇酩也看到狼族士兵的甲胄,除了部分人穿了全身的盔甲之外,大多數人都隻用布甲保護了比較重要的部位。布甲真的能防住來自天庭軍隊的攻擊嗎?
他記得魔族軍隊全員都穿着全身铠甲,重肯定非常重,防護效果也會好很多。一旦和魔族比起來,蘇酩發覺妖族的準備實在讓人擔憂。
“郎将軍,現下一共有多少士兵?”蘇酩回想起魔界校場上看不到邊的人,心裡愈發沒底。
郎阿甯比出手勢:“湊齊東邊這幾個部族,滿打滿算一次能出動的有十八萬大軍。”
“十八萬……”蘇酩對打仗沒什麼概念,也不明白究竟是多還是少,“我不太懂,足夠打仗嗎?”
“哈哈哈哈!”郎阿甯拍着他的肩膀笑起來,“你覺得兩軍對壘,真的會有百萬大軍嗎?像我們去打仗,誰能統帥超過十萬軍隊就已經是少有的人才了!”
要不是聽郎阿甯這樣說,蘇酩還真就相信一場仗需要百萬人。他在人間看過不少古時候的傳奇故事,哪場仗雙方不都是幾十萬的大軍?既然人族的戰争都有此等規模,他們打起來豈不是更驚天動地?
看來不太對啊。
郎阿甯又道:“神族和我們也不會差多少,大部分還是不打仗的普通人。妖族最大的優勢就是人多,這麼算起來我們的軍隊不會比他們少太多。”
“副盟主連這個都不知道嗎?”一旁的郎素鸢突然又插話,處處透着對蘇酩的不滿。
“怎麼說話的?”郎阿甯甩手就給了兒子的腦殼一巴掌,“你生在狼族,我會教你這些,蘇盟主不知道有什麼問題嗎?”
郎素鸢顯然不會閉嘴:“他家的那位不也很會打仗嗎?再說了,真打起來,敵人又不會因為你不懂就放過你。”
“我看你小子是皮癢癢了。”郎阿甯完全不顧兒子的形象,大庭廣衆之下揪住郎素鸢的耳朵。
蘇酩當然不能放任郎阿甯在士兵面前揍孩子,反複解釋說無事。
“對不住啊蘇盟主,這小子是看我學我長大的,我當年也很不懂事。”郎阿甯放了兒子,開始把錯往自己身上攬。
這樣一來,蘇酩就更不能說什麼了,誰都有年輕氣盛的時候。
注意力回到正題上,蘇酩知道妖族人數衆多,而且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土地也愈發不夠用。像狼妖這樣的大部族,如今也縮在一處。住人的地方自然是有的,可是更多的土地需要閑下來耕種,所以聚居的地帶越來越擠。如今因為戰争,還要把大部分人口往後方撤。
“雖然我們的士兵熟悉附近的地形,但是丘陵和矮山可攔不住天庭。”郎阿甯看向遠處黃昏下的山丘,“和天庭正面對抗,死傷肯定不少。”
死傷,戰争永遠無法避免的後果。打從知道要打仗,蘇酩就清楚會死很多人。如今這話從領兵的将軍口中說出,更不是滋味。
“明知道要有兄弟死掉,仗還是得打,誰讓咱是前線。對了蘇盟主,我和狐族熊族的兄弟們已經商議好了,但是咱們不擅長治療的法術,肯定要幫手的。”郎阿甯的歎息并沒有太久,他很快就理好思緒。
隻不過,治療……
蘇酩隻能回答:“我會和妲己姐說清楚,可是我也沒聽過哪一族擅長治療的法術。”
一般來說,和人打架當然打是重點,事後用法力自愈就行,他還真沒鑽研過治療别人的法術。
想來郎阿甯的思路也很對,戰場上那麼多人,哪來的功夫自愈?有自愈的時間對面随便誰都能來捅一刀。
“狐族在法術方面造詣那麼高,副盟主難道不會幾個恢複的法術嗎?”郎素鸢不說幾句糟心話看來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