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蘇酩尚且忍得住,隻不過不想再給郎素鸢好臉色瞧,轉頭又和郎阿甯說話,“就算有醫生,受傷的士兵能來得及撤下來嗎?”
郎阿甯苦笑:“士兵打仗的時候受傷太平常了,戰亂時死在戰場上是士兵最好的歸宿。我是希望戰後那些傷勢太重沒法自愈的人能活下來。”
“我明白。”蘇酩覺得這也是苦澀裡僅存的溫柔了。
他們在上頭說着,台下的士兵也都閑不住嘴,小聲和同伴談天說地。魔族的士兵其實也是如此,他們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隻為打仗的兵器。
聽着士兵有說有笑,蘇酩不免會想到他們在不久後會倒在血泊裡,變成傳信裡的幾串數字。亂世人命如草芥,尤其是沒有身份地位的普通士兵和民衆。
要是始終這樣想,戰争可謂是百害無一利,那為什麼還要打仗?蘇酩搖頭,他會有這樣的疑問,是因為對妖族的了解還不夠。
妖族如何被天庭欺壓,如何在近乎統治的管理下生存,如何一步步走到不得不發起戰争的地步,他了解得還不夠多。
“蘇盟主,可聽明白了?”
郎阿甯的問話讓他恍然回神,剛剛人好像說了不少大體的戰術。蘇酩走神了,聽進耳朵的幾句也不甚明白。
“我沒聽清,也不太懂。”蘇酩極為誠實的承認,兵法戰術此類東西,去和薛常讨論,似乎比跟他說更有用。
郎阿甯也不計較,隻笑道:“聽說蘇盟主也會參戰幫忙,到時候聽我指揮就成。”
“成。”比起在後方觀望,蘇酩很樂意作為一名士兵去打仗。
“那行,本來沒别的事了,聽說蘇盟主剛從魔界回來。”郎阿甯隻差把期待寫明在臉上,“魔族的軍隊是不是很壯觀?”
“是,那确實非常恐怖。”蘇酩答得毫不猶豫,從各種方面來看,都不是一般的軍隊。
郎阿甯挑眉笑道:“那必須的,魔王帶兵打仗肯定和咱不一樣。聽說他們還是戴面具,還有突襲小隊嗎?突襲小隊還是魔王領兵嗎?聽說一起帶兵的還有一個人?”
“面具還是有,至于有沒有突襲小隊,我不清楚。”蘇酩不過去了魔界一趟,并不知曉細枝末節。
“可惜這回是分别在各自領土打仗,我還挺想和魔王一起出征的。”郎阿甯小小歎一口氣,“雖然我們和魔族一直在準備聯手,最後能不能有機會還不知道。”
“副盟主見過那位魔王吧?聽說他新得了個夫人,成天形影不離。難道魔族連夫人都能領兵打仗?”郎素鸢又冷不丁插一嘴。
蘇酩這回明白了,這娃不僅看他不爽,對薛常的意見也不小。他花了幾秒思考楊千柳能不能打仗,打肯定是能打,帶兵不好說。不過郎阿甯又不是真心想知道魔王的夫人會不會打仗,他就是想嗆自己一下。
可惜,蘇酩并不吃這一套,笑道:“别說魔王的夫人了,守城士兵的夫人都能打仗去。”
“果然是了!據說魔族孩子幾歲開始就要學打架!”郎阿甯懷着對魔族軍隊的敬畏,絲毫沒聽出郎素鸢話裡的古怪。
郎素鸢似笑非笑道:“副盟主既然沒有别的事,我送您出去。”
雖然和郎阿甯說話确實舒服,可蘇酩一點不想在郎素鸢身邊待着,是時候告辭了。
他一點都想不通,郎阿甯怎麼教出個高傲的小公子。
郎素鸢非要走在自己前面,對此他不反感。其實他也理解郎素鸢因為副盟主的位置記恨他,可是見誰都不放在眼裡屬實過分,這可會招來禍事的。
盡管如此,蘇酩還是保持沉默,他沒理由在戰争前夕和一族之長争辯甚至吵架。
不過先說話的是郎素鸢:“我看你也沒什麼本事,就憑你和蘇妲己盟主關系好嗎?”
“誰知道?我也覺得自己沒什麼本事。”蘇酩目視前方,越過那張不怎麼讨人喜歡的臉,“不過最起碼我不會随便出言傷人。”
郎素鸢氣笑了:“我一般也不會這麼說話,誰讓對方是你。論資曆,我自打出生就在妖盟,又做了這麼多年狼妖族長。論用兵,你可一竅不通。我爹戰功赫赫,是妖盟最有名的将領。”
蘇酩面無表情地繼續盯着遠方的山脈,本來他覺得妖盟人才濟濟,自己不夠格當副盟主。今天見了當今狼族族長,蘇酩又覺得自己其實也還算不錯。
郎素鸢還打算繼續說,蘇酩開口道:“你不喜歡我也罷,魔族又哪裡招惹你了?”
“魔族,哼,我爹唯一的敗績就是和魔族那一戰,我憑什麼不恨?魔族從來好鬥,也不知為什麼爹反而對他們改觀了。”少年人說得理所當然,仿佛久遠前的戰敗是抹不去的恥辱。
“說真的哦,我很想揍你一頓,但是不行。”放在平時,蘇酩早就一拳上去了,“妖盟現在經不起内讧。不過,類似的話你最好别讓魔族聽見。”
“你以為我不想揍你嗎?”郎素鸢眯着眼,神色很不友好,“蘇妲己盟主非要用荒原和他鄉的事來說你有本事,古神家的狐妖想擺平這種小事也不難吧。”
“閉嘴。”蘇酩第一次動了貨真價實的揍人的念頭。
郎素鸢不僅沒有收斂,反而多了幾分得意:“怎麼,莫非說到你的痛處了?”
蘇酩的拳頭早就攥緊了,他幾次擡手又放下,反複咬了好幾回嘴唇,總算是把火氣壓下去了。
強行壓火的舉動落在對面的小公子眼裡更像是被戳穿後的羞怒和無措。
嘲弄的低笑終于讓蘇酩忍無可忍了。
“你知道什麼?你知道荒原裡有什麼嗎?你知道他鄉究竟是什麼光景嗎?你什麼都不知道,就敢用猜測下結論?”
蘇酩最後的忍耐是沒有指着郎素鸢的鼻子破口大罵,也沒有伸手揪住他的衣領。
“你覺得我不好就算了,在背後說别人的壞話算什麼本事?你要是當真不服,去魔王面前掰扯他喜歡的人好了,試試看你能不能活着走出人家大門!”
蘇酩轉頭就走,不給回嘴的機會,一邊大步往前一邊甩下最後一句話:“滾回你舒服的雅座上去吧!”
都站在驿站裡畫符了,蘇酩氣還沒消,一個沒注意就畫成了去天橋的咒符。最近他頻繁前往天橋處,畫錯也是意料之中。
現在太陽剛剛落山,夜市應該已經開始了。反正來都來了,蘇酩決定順道去瞧瞧有沒有天庭的人潛進來。
靠近夜市,糕點的甜香和茶酒的醇厚氣息就攔不住了,要不是身負要職,蘇酩還挺想去喝一杯小酒。
集市有神族的氣息并不讓他意外,妲己早就解釋過,雖然妖族和神族明面上沒有來往,其實私下裡不禁止商賈交易。他之前在西方見到的翠城錦,也是通過神族輾轉到了那邊。
重要的是妖盟内部可能有天庭的細作,要注意他們洩露信息,最好是把人活捉帶回去審問。
可是啊!在絲絲縷縷神族氣息裡揪出來接頭的人,難度非常大!總不能把遇到的神族通通抓回去嚴刑逼供,甯殺錯不放過可不是好辦法。
蘇酩本來就煩躁,結果呆坐好一會也沒察覺到氣息來源有什麼異樣,更是氣憤。一個兩個看着都是在買賣貨物,不仔細盤問怎麼能辨别誰是線人呢?
這問題他暫時解決不了。
既然沒辦法,蘇酩起身準備走人,再憋下去,他早晚要把店家的木桌掀了。突然,他感覺右肩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周圍又沒有嘈雜到聽不見話,哪有人打招呼不喊名字先動手的?蘇酩氣得冒火,轉頭就吼:“我有名字你為什麼非要拍——”
夜市燈光下,捏着半塊米糕的方和一臉訝異地盯着他。
嘶……蘇酩的火氣一下子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