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閻遠還在糾結槍和棍的區别,在一邊端了好久茶杯的閻羅突然把托盤連着茶杯全都“哐當”一聲砸在茶桌上。
“好厲害!好帥!”閻羅兩眼放光,“教我!”
範無咎沖林海挑眉:“槍法棍法相通之處不少,林海兄台若是有意,也可教她幾招。兄台是用長槍嗎?”
“不,”林海輕笑道,“我使的槊。”
“長什麼樣?也是槍嗎?”閻羅搖頭晃腦,半點安靜不下,“拿出來瞧瞧嘛!”
蘇酩自然是見過那把槊,細長鋒利,寒光四濺。如今它在月光下更顯得鋒芒畢露,必定是不可多得的好兵器。
“了不得……真了不得,難怪你不用這個,”範無咎雖然沒有太過激動的反應,但隐隐約約想伸長脖子靠近看,“要是拿這把家夥比試,我那木棍子可撐不住。”
林海有意無意地看着眼前兩人的反應,像是被逗樂一樣把長槊遞給範無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早就沒有它的用武之地了。”
“好重!”閻羅搶着接過長槊,想掂量卻很吃力,“我也想要這麼帥的武器。”
範無咎一下子沉默了,仍舊未起身的謝必安反而掩面低笑。
“怎麼,小羅沒有趁手的兵器嗎?”林海有些驚訝,“難道是不經常動手?”
閻羅嘟着嘴盯着範無咎,腮幫都氣得圓鼓鼓:“才不是!他說習武不是為了取人性命,用尋常木棍就好。還想耍我?明明是地府找不到好工匠。”
“林海兄台見笑了,”謝必安打量着心虛的範無咎,代為出言解釋,“地府有工匠,隻不過少姬的标準高了些,一直瞧不上。”
“嘁,那可不叫高了一些,”範無咎當即抓住話茬為自己辯白,“她看中的是天庭兩位真君手裡的家夥,哪是尋常人能做出來的?”
聽到這裡,林海八成是懂了,笑道:“到底是地府的貴人,看不上尋常兵器也沒什麼。無咎兄弟平常也隻用普通木棍嗎?”
“正是,我又不是什麼高手,用這些足夠了。”範無咎一邊說着,還不忘瞪閻羅幾眼。
一大一小兩個人就這麼鬧起脾氣來,互相用眼神向對方甩刀子。
“要不這麼着吧,”林海被兩個人逗得哭笑不得,“我對兵器制作也略懂一些,我盡力試試看給你們做新的武器。必安兄弟需要嗎?”
謝必安搖頭道:“不用了,我的功夫隻能勉強防身,可不能跟你們比。”
“你的略懂……是真的略懂嗎?”閻羅若有所思,十分懷疑,“你前些天說略懂樂理,後來又說略懂書畫……”
閻羅皺着眉一步上前,直直盯着林海眼眸:“你口中的略懂,該不會是你這長槊是自己做的吧?”
“封霜不過是我偶然尋到一塊好料子,然後……”林海尴尬地笑笑,眼神不知道躲哪裡去了。
“封霜?好名字。”閻羅連連點頭,“既然大師近在眼前,那我的武器就交給你喽!”
林海一轉頭,發覺範無咎看他的眼神也頗為複雜,還試圖狡辯道:“我當真隻是略懂,略懂罷了。”
“啊!忘了還有茶,估計都快涼透了。”閻羅端起托盤,看着四個一模一樣的杯子出神,“唔……”
她挑了好一會,端起一杯茶遞給謝必安,又繼續看着剩下三杯出神。
“居然勞煩小羅倒茶,真是不敢當。”林海收了武器,随手端起一杯。
範無咎剛剛活動,現下自然口渴,接過閻羅遞來的茶仰頭就喝,哪知剛喝一口就疑惑地打量手裡的茶水。
“小羅,這茶……”
“嗯?”沒等他把話說完,林海整張臉都皺成一團,一口茶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蘇酩差不多已經知道原因了。
“這是什麼茶?怎麼這麼苦!”林海端茶杯的手已經開始顫抖。
閻羅一拍腦袋:“果然錯了!那個……林,林前輩,你拿的是範叔叔的茶杯。”
“啊?”林海不解地看向範無咎,“你的?你喝這個?你平常就喝這種東西?難道你們都喝這麼苦的茶?”
“不不不!我沒有!”閻羅急忙擺手,“我倒了兩杯槚樹茶,兩杯普通綠茶!”
範無咎垂眸輕笑着:“是苦,不過喝了太久,早就習慣了。”
“這是……藥嗎?”林海快速收起方才不愉快的表情,開始仔細瞧着手中茶水。
“是藥,也是茶。”範無咎像是有意避開林海的視線,搖頭笑道,“少姬,差不多亥時三刻了。”
“哦哦!林海我們快走,馬上慶典就要開始了!”閻羅一把抓住林海手腕,拽着他就要動身,“辛苦叔叔們繼續等着!”
“沒事沒事,快去吧。”範無咎叉着腰,轉頭不知在和誰說話,“也虧得林海兄台有功夫陪她,上回我陪她逛花燈宴,那可真是差點要了我的命。”
“小羅還年輕,有活力很好。”林海也不反抗,任由閻羅拽着他往前走。
閻羅一邊拽人,一邊還不忘回頭做鬼臉:“哼,逛不動那是你老了!”
直到兩個人消失在茫茫夜色裡,範無咎長歎一聲:“呼……終于走了。必安!”
然後他又飛快栽倒在謝必安懷裡,開始撥弄兄長垂在胸前的辮子。
“無咎困了?”謝必安輕柔弟弟散亂的黑發,語氣極為溫柔,“先回去睡吧。”
範無咎當即搖頭:“不要,難得和你一起清閑。說來奇怪,公子怎麼今年這樣晚?”
“誰知道呢。”謝必安微笑着,“他們就算今晚不回來也無妨。”
本來閻遠已經能勉強直視兩人過于親密的動作,一聽這話又羞恥地捂住臉。
蘇酩看着臉頰紅透的閻遠隻覺得可愛:“小遠,要不我們出去吧。”
聽謝必安的意思,他确實是故意縱了蘇酩陪着閻遠赴宴。可能一半是為了和弟弟一起清閑片刻,至于另一半……就要去理解他話中的意思了。
在蘇酩看來,這話可頗有深意。
等到閻遠臉終于不紅了,他們裝作剛剛回來的樣子從大路繞回去。範無咎從他哥懷裡彈起來的場面,實在有趣。
“公子回來了。”謝必安終于站起身,微笑着點頭示意。
“嗯……為了不引起注意,特地晚了些。”閻遠不知是不是因為心虛,神色不太自然,“勞煩你們等這麼久。”
“沒事沒事,”謝必安眼睛一眯,勾着嘴角盯向蘇酩,“時候不早了,蘇盟主可要再留一晚?”
實話說,蘇酩覺得謝必安這麼笑一定沒好事。不過都快子夜了,回青丘也不太現實,到底還是要留下來住一晚。
“可是嘛,”謝必安話鋒一轉,“今兒集市那邊有花燈宴,恐怕還會擾你休息。不如我讓人在公子的住處給你鋪個地鋪?”
昨晚蘇酩是在集市上的住所休息,閻遠平常都睡在主殿内屋,離那邊遠得很。他不介意睡在哪,但是能和閻遠睡一屋,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可以可以,勞煩你了。”蘇酩莫名還有點小高興,“如果不方便鋪床,給個墊子也不是不行……”
“那好,你就睡墊子去吧!”謝必安欣然應允,在蘇酩開口之前就拉着範無咎離開。
蘇酩吹着地府的夜風,覺得謝必安果然還是看他不順眼。
“小白,你好像不太高興?”閻遠不明所以,安慰道,“地府的墊子可能沒有那麼軟,我要不給你加一層棉被。”
“不用了……”蘇酩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沒有必要為了客氣搞得自己不愉快,且看對方會不會領這個心意。
哼!睡墊子怎麼了!閻遠的房間想鋪一張地鋪不容易,将就些也罷!可是當他看到木凳子上的簡樸圓墊,某些不怎麼開心的回憶又竄出來晃悠。
在東方生活許久,他沒變回過幾次原型,如今化成白狐的模樣反倒有點不太習慣。墊子不夠軟,底下的木凳子也挺硌,看來謝必安存心讓他憋悶。
閻遠蹲在凳子邊上欲言又止,手幾次伸出來又縮回去,站起來然後又蹲下。
簡直不能更糾結。
這點小心思蘇酩當然看得出,無所謂地團成一團道:“想摸就摸呗,忍着幹嘛。”
油光水滑的白毛手感極好,尤其整隻狐狸縮成一團就像大塊的雪球,誰能忍得住不動手呢?閻遠順着白毛撫摸好幾個來回,甚至揉捏了幾下狐耳,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去休息。
半晌後,閻遠安靜下來,蘇酩睡不着了。一方面這凳子上的木栓都凸出來了,硌得他難受。再者……他看閻遠的态度,一時不知道閻遠是對他的原身有好感,還是随便哪隻狐狸都來者不拒。
他反反複複調整姿勢,身下的木凳似乎有些年頭了,吱呀的聲音此起彼伏。
終于他把人又吵醒了,閻遠輕聲道:“睡不着嗎?”
“凳子硌人。”蘇酩極委屈,也不知謝必安為什麼要搞這一出,連閻遠都給鬧得睡不安生。
閻遠沉思片刻,下床檢查圓墊和木凳:“這凳子是很舊了,不知道謝叔叔怎麼拿這個過來。墊子也是很久以前的……”
他猶豫不決,最終還是下定決心:“算了,你到我床上睡吧。雖然兩個人睡不下,加一隻狐狸還是可以的。”
啊?他在說什麼?蘇酩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閻遠抱着放到枕邊。
“快歇息吧。”閻遠扔下話就再沒有動靜。
這下可好,蘇酩一下子睡意全無。自打從人間回來,他還沒有和閻遠同床共枕過,可是,他不是要這種同床啊!
蘇酩窩在旁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閻遠。他百感交集,但眼下不是表露心思的好時機。他甚至還沒決定要不要說出口,就算保持現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