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的巨大影子似乎在逐漸靠近。蘇酩覺得應該回頭細看，可一股突如其來的恐懼阻止他回頭。他覺着身子有千斤重，脖頸更是僵硬無比，半寸都挪動不得。

“喂，你在發抖，到底……”郎素鸢又伸手去解外袍，他雙手按在扣子上，半天也沒解開。

蘇酩僵硬地呼吸着，眼看郎素鸢張着嘴，表情凝在臉上。他知道郎素鸢也瞧見林子裡的鬼臉了，可他身體不受控制，甚至發不出聲音知會妲己。

“啊！！！”

郎素鸢凄厲的慘叫響徹整片土地。

伴随着叫聲，蘇酩終于從僵硬的狀态中掙脫，轉身看向樹林方向。妲己也被叫喚得收起法術，她剛回神就看到郎素鸢鼻涕眼淚都下來了，而蘇酩看着樹林一動不動。

妲己轉身看去，方才還頗為正常的樹林如今成了大片枝葉交錯的黑影。樹枝葉片的陰影與背景天空組合，正像一張咧嘴獰笑的臉。

妲己被吓得一震，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樣的場面确實詭異，把不明所以的人吓走綽綽有餘。

她本就是來解決問題的。

“蘇小白，肯定是有人故意吓唬我們。”妲己看着樹林組成的鬼影，“是用法術改變枝葉的位置，讓林子看起來像鬼臉。”

并沒有任何回應。妲己回頭，發現蘇酩仍是受驚過度的樣子。

“蘇小白？”

妲己覺得不妙，又仔細觀察眼前的恐怕景象有何蹊跷。很快她就看到，鬼臉下的巨大黑影裡，有一個人形白影步步靠近。如果注意力全被鬼臉吸引，确實不容易發現這個東西。

“蘇小白，這是什麼？蘇小白！”

蘇酩聽不到妲己的聲音，他看到自己站在一隻小船上，漂浮在薄霧籠罩的海面。漆黑不見底的水下似乎有什麼在遊動，他能感覺到小舟在搖晃，可是他不敢往水下看。

所見之處，四面全是波瀾起伏的海水和不見邊際的海霧。浪頭拍打在簡陋的木船上，吱呀的聲音斷續傳來。

天地間隻有他和腳下的小舟。

這毫無疑問是幻覺，蘇酩心知肚明。不知是誰把他帶入幻覺，但如果是為了吓唬他，蘇酩不得不承認，這招太有用了。

妲己無論如何都叫不動蘇酩，隻能先把趴在地上的郎素鸢拽起來，讓人先走。郎素鸢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連話都說不利索：“跑不了……不能！不能走！救命！爹！救我！爹啊！”

她瞧見賽拉弗突然現身，揮手擋下一擊。法陣從賽拉弗腳下向外鋪展，幻覺随即消失。

蘇酩猛然醒轉，死裡逃生般地喘着粗氣。他的小船終于翻了，他閉眼等着掉進海水，忽而回到現實。

“爹！爹！”郎素鸢逮着妲己的腿死命抱住，突然發現回到現實，餘驚未定地松手起身。

他剛擡頭，看到一身紅衣的賽拉弗近在眼前，又倒抽一口涼氣，默默後退幾步。

蘇酩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低聲道：“來得真及時……”

“你們為什麼半夜來這裡？”賽拉弗随手梳理被風吹亂的長發，發現風一陣接着一陣，遂作罷。

妲己覺着蘇酩很難說出條理清晰的話，于是開口把發生的事大緻解釋了一遍。

“原來如此，”賽拉弗輕歎，“你又為什麼要帶蘇酩過來？”

妲己苦笑道：“剛好碰到。”

“不對，”蘇酩按着額頭，回憶着整件事，“之前這種比較怪的事我大都參與了，跨海驿站也是我去調查的。”

“意思是，目标是你？”妲己又警惕起來。

蘇酩搖頭，轉身望着笑而不語的賽拉弗，無奈道：“恐怕目标不是我吧？”

又一陣夜風吹來，夾雜着絲絲海浪的潮氣。蘇酩看着賽拉弗被風吹動的長發，風不止息，長發就如浪濤一般上下翻動。

賽拉弗閉着眼，就像在聆聽東風送來的潮汐低語。一束金光突然之間閃過，他毫無征兆地回身後撤，站定時手中多出了一支雕花發簪。

賽拉弗見怪不怪：“你們先回。”

“金簪？難道确實是微生……欸？”蘇酩還未說完，賽拉弗就已消失在樹林深處。

他無措地看向妲己和郎素鸢，在追和不追之間搖擺不定。

“想去就去，”妲己無奈地擺手，“我帶素鸢先回。”

“好。”得到明示，蘇酩轉身全速去追賽拉弗。

整件事不難猜測，畢竟蘇酩心知自己并沒有什麼東西值得微生惦念，他早就覺得微生是想通過自己找賽拉弗的麻煩。

郎素鸢的猜測居然真有幾分道理，異狀确實是賽拉弗來之後才出現。

他猜測是微生覺得這種事他一定會參與調查，這才制造異狀。如此說來，反而是他連累了同行的人。蘇酩隻有一點不太理解，他不懂為什麼微生非要現在下手，下午明明也有機會。

蘇酩越靠近海岸，心情也愈發沉重。他對海洋的恐懼從來沒消退過，方才的幻境就把他吓了半死。為什麼微生非要把賽拉弗引去海邊不可呢？

就算他不怕海，越往東就越不安全。雖然天庭的軍隊多在天橋附近，很難說他們不會盯梢着南部海邊。

林木盡數退至身後，蘇酩眼前突然開闊，遠方是不見邊際的海水，近處的沙灘邊緣站着兩個人。

“哦？狐狸崽子腳步挺快。”微生正用金簪盤發，轉頭來沖他一笑。

“你想找賽拉弗，何必吓唬我？”蘇酩微微喘氣，歇了一會又道，“今天下午直接來找他不行嗎？”

微生輕輕調整發簪的位置，随口回答：“白天閑人太多了。或者說，你希望又出現一個古神？”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酩不敢想象當時的場面再來一位古神會發生什麼。

“熾天使，既然你不躲着我，”微生又轉向對面的賽拉弗，語氣頗為悠閑，“是不是就說明，你已經想好怎麼回答了？”

賽拉弗沒有回應，長發遮住了他的表情。

一直到戴好發簪，微生才又擡眼笑道：“好看嗎？”

“什麼意思？”蘇酩完全聽不懂，也不知道微生這句話是問誰。

“你看看，既然是難得的重逢，孩子也在旁邊，咱們别鬧出太大動靜吧？”微生完全不管蘇酩的疑問，自顧自說着話。

蘇酩剛想多問幾句，海風吹起微生的衣擺，也吹動賽拉弗額前的發絲。他看見賽拉弗緊盯着微生，露出一抹滿是警示意味的微笑。

“哈哈……”微生沒有絲毫畏懼，甚至勾起手指，回敬了一個挑逗的笑容，“來。”

蘇酩察覺大事不妙，剛要上前，卻直接撞上一道透明結界。他眼睜睜看着兩個人幾乎同時出手，招招淩厲。

“喂！等等！”蘇酩試圖通過大喊制止。

他都不用嘗試破開結界，他知道根本不可能。眼下的情況是賽拉弗和微生打起來了，而他有視野最好的觀戰席位。

方才微生還說重逢，哪有人剛重逢就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