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驿站門口，蘇酩開始猶豫。他可以立即就去中轉驿站幫忙，也可以先回去見妲己。按理說，他該先問問妲己的意思，但是如果妲己有話要說，也不會讓郎阿甯轉述，傳句話就行。

思慮再三，蘇酩覺得還是先回去問清楚，畢竟讓他去幫忙運轉驿站實在大材小用。

他剛邁進驿站，就和傳送而來的蘇妲己大眼瞪小眼：“姐，你怎麼又來了？”

“蘇小白？行了，既然遇上了，你先跟我走。”妲己似乎很着急，抓着人就走。

蘇酩剛剛從東邊來，又被妲己拽着原路返回。眼下天都黑了，能讓妲己這個時辰親自出馬，一定是非常緊急的事。

他很想問究竟怎麼了，眼瞧着往駐紮的營地去，還是決定閉嘴。

兜兜轉轉一圈，蘇酩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郎阿甯的帳篷裡。他和郎素鸢坐在靠邊的小闆凳上，聽着妲己說起先前戰場上的古怪情況。

按照妲己的意思，上一回打仗的那片地方，妖盟最近才終于騰出人手去收拾，結果今天下午人剛到那就傻眼了——整片土地上一具屍體都沒有！

剛剛好那是蘇酩第一次參戰的地方，他還記得那裡就是因為被他燒過才不好清理，按理說天庭也沒機會悄悄把屍體收走。

妲己皺眉道：“我派人去調查，他們帶回來的消息更不對勁。他們說地面上還有沒被燒完的兵甲，偏偏一具屍體都沒有，連焦屍都找不到。他們說剛想去旁邊的山丘和林子裡找，一回頭就看見樹林裡閃着光，他們以為是夕陽。再靠近，整片森林就像一張鬼臉沖他們笑。我派去調查的人全都被吓回來了。”

森林裡樹木密集，樹枝蜿蜒曲折，天黑确實會顯得陰森森，但看成鬼臉實在離譜。妖族常年在林間生活，與樹木為伴，按理說不該被吓成這樣。

郎素鸢不以為意：“是不是他們看錯了，我就是在附近的幾片樹林裡玩大的，也沒見到哪裡像鬼臉。”

“應該不會，”妲己解釋道，“我一共派去七個人，他們站在不同的位置，都說看到了鬼臉。他們不會在這種事上開玩笑。”

一直沉默的郎阿甯擡眼道：“盟主該不會懷疑是那些家夥吧？”

妲己點頭：“我懷疑過鬼族，但是鬼族确實覆滅了。”

“鬼族滅亡這事是天庭和地府告知，萬一他們又騙人呢？”郎阿甯捏緊拳頭，滿眼擔憂，“現在都在打仗，鬼族乘機鬧事也不是沒可能。”

鬼族，蘇酩隻在傳聞中聽說過，據說是曾經在東方極猖獗的一股勢力。他們在幾千年前極其嚣張，甚至公然和玉皇大帝叫闆。後來被天庭地府聯合圍剿，終于在幾百年前徹底銷聲匿迹。

妲己起身，對郎阿甯道：“我要親自去看看，你這邊也小心防備。”

她又轉向蘇酩和郎素鸢：“蘇小白你和我一起去，說不準是你當時的法力殘留。素鸢帶路。”

蘇酩突然被懷疑，很是委屈。他并不相信是自己當時法力用過頭，畢竟他根本就沒有用出多複雜的法術。如果追究這個，他和沈榮蔚打架的地方才更該出毛病。

不過嘛，妲己需要幫忙，他自然不會拒絕。

妲己讓郎素鸢帶路很明智，蘇酩就算在那個地方打過仗，也絕不可能在晚上找到路。

郎素鸢在前頭帶路，蘇酩趁機和妲己聊兩句：“姐，現在我都不能上戰場了，你有沒有後悔讓賽拉弗過來？”

“呼……”妲己深呼吸幾個來回才回答，“我原本以為不至于到這種程度，實在是……妖盟的大多數人沒見過更大的場面。但願以後妖盟和西方來往，能讓他們多長些見識。”

看妲己咬牙切齒的樣子，連她都沒料到妖盟士兵會怕成這樣，蘇酩覺着自己被當作怪物也不足為奇了。

妖盟有着東方最多的人口，結果人人見着古神就腿軟，說出去挺丢人。他突然又想起神族平民被白無常吓得哭爹喊娘。好像，也差不多？

郎素鸢很快停下，回頭道：“就是這兒。”

蘇酩東張西望，遠處仍然是山丘和樹林，近處是一片荒地，和别處沒有太多不同。一直到看見郎阿甯當時站的土丘，他才對眼前的土地逐漸熟悉起來。

他很快找到自己施法燒過的草地，除了零星可辨的兵器，果真看不着任何屍體。他能記起當時的場面，周圍一片全是燒焦的骨架和死屍。屍骨亂七八糟地粘連在一起，兵器也大多燒焦不能用，所以郎阿甯放棄即刻清理。眼前的地面仍然布滿草灰木屑，就是沒有屍體。

這些屍骨不會自己跑掉，肯定是被專門收斂挪走了。天庭沒機會偷偷派人過來，妖盟也一直抽不出空來收拾。

“還真是奇怪。”蘇酩繞了一圈都沒發現車輪印子，也沒有拖拽屍體的痕迹。

這幾天都沒下雨，如果搬運屍體多半會留下痕迹。沒有半點痕迹，就說明屍體不是被搬到車上帶走的。

如果用法術讓屍體浮空，工作量也太大了，一個人幹起來時間肯定不不夠，一群人來也太顯眼。

此情此景，蘇酩不得不發出人族常用的感慨：“鬧鬼了？”

說到鬼，蘇酩看向遠處的樹林，那正是去往跨海大驿站的方向。他和郎素鸢就是在林子那頭聽到警報聲，才趕過來支援。前幾天他們才從林子裡經過，總不會才過幾天就生出什麼恐怖的玩意吧？

之前來調查的人說看着林子像鬼臉，蘇酩換了好幾處地方，怎麼都瞧不出哪裡像臉。夜晚的樹林就像一塊黑黢黢的陰影，看上去有點陰森，倒算不上可怕。

他走到妲己旁邊，無奈道：“我沒看出哪裡不對，附近也沒有我的法力殘留。”

妲己剛剛結束施法，也搖頭：“我查探過了，附近沒有鬼族氣息，也沒有神族。不是鬼族殘黨，不是法力殘留，也不是天庭作怪，那還會是什麼？”

蘇酩摸不着頭腦，四處張望也看不出什麼。很快郎素鸢也繞了一圈回來，他氣喘籲籲，似乎有話要說。

妲己也轉過身，問：“你發現了什麼嗎？”

郎素鸢一身泥污，搖頭道：“我把之前有死人的地方挖開看了，也沒找到屍骨。”

“挖開？”蘇酩哭笑不得，“你居然還想到地底下了，厲害。”

本來他們就是奔着有怪事而來，蘇酩完全沒想到還有埋進地裡這種過于正常的可能。可惜，沒有任何發現。

妲己思索道：“既然相對平常的原因差不多都排除了，剩下就是不好處理的情況了。”

何為不好處理的情況，這一點蘇酩大概明白。郎素鸢就聽不懂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妲己，想等妲己繼續解釋清楚。

蘇酩很想提前解釋清楚說賽拉弗不會幹這種事，但是妲己不必他多說，郎素鸢不一定會信，說出來也沒意思。

他不知道解決辦法，隻能無所事事地看着郎素鸢，這孩子還在盯着妲己。他突然覺着好笑，妲己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不如說，妲己從一開始就沒把郎素鸢當作處理事件的幫手。不過是他們缺個人帶路，而郎素鸢剛好沒事幹。

“是這樣的，”蘇酩開口解釋，“我們找不到一點問題，就說明這事可能更往上的人做的，就是古神族或者古神。”

郎素鸢聽罷微微後仰，一副若有所思的深沉模樣：“古神？是不是那個熾天使啊？今天下午他剛剛來，然後這裡就出現奇怪的事了。”

“不是，今天他和我聊到太陽快下山。”蘇酩心道果然第一時間懷疑賽拉弗。

郎素鸢一挑眉，又道：“聽盟主的意思，來調查的人就是在太陽快下山的時候被樹林吓到的。”

“啧。”蘇酩不再出聲，他早該知道解釋沒用。

周圍漆黑寒冷，蘇酩覺着他們也是慘，才得在大冬天的晚上出門。一陣寒風吹過，蘇酩立馬就感到後背冰涼。郎素鸢正對他和妲己，硬生生用臉接下寒風。

妲己還在試圖施法查探，完全放任旁邊兩人閑在那裡搓手取暖。妲己使用的法術範圍巨大且不顯眼，蘇酩雖然也會用，但還做不到她的程度，幫不上忙。

既然有人負責繼續查，蘇酩就隻管在一旁取暖。正好他和郎素鸢面對面站着，大眼瞪小眼一樣，四面八方都能看顧到。

不知是不是因為冷，蘇酩猛地一哆嗦。夜深，野外似乎越來越冷了，他不算畏寒，但萬萬沒有傻站在外頭受凍的道理。他決定等妲己這一次查探完，就開口提議明天再來。

沒等妲己探查結束，蘇酩就察覺到不對勁，他覺着有人在盯着這裡。蘇酩的直覺一向很準，有時他甚至懷疑自己的感受究竟是不是直覺這玩意。也許隻是他對周圍環境的變化太過敏感。

他逐漸察覺到莫名的目光是在盯自己，而渾身發毛也不是因為冷。雖然不自在的感覺極細微，但不是幻覺。好像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就在他身後。

蘇酩逐漸無法保持冷靜，他的呼吸愈發深沉，吸進肺裡的空氣都帶着冬日的寒意。

“你怎麼了？冷？”郎素鸢順勢就要解下外袍。

蘇酩一把按住郎素鸢的肩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