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雪斷續着下了好些日子,總算出了些太陽。
小鎮上的人家們趁着這個難得的大晴天,紛紛将自家的被褥拿出來晾曬。
與此同時,掌櫃今日分外喜洋洋。
她平日裡見着江知缇都要罵幾句,而如今哪怕江知缇走過她身旁,她也不理睬了。
“小啞巴,還不知道什麼事兒呢。”蓮璃見她仍舊傻乎乎,倚着欄嬌笑。
江知缇看見她還是會停在她面前,咧着笑,聽她的嗔言嗔語。
“你過來,小啞巴。”蓮璃朝她招手。
江知缇乖乖過去,蓮璃給她整理一下淩亂的發絲,低聲道:“你阿姆那個去拜師習武修煉的小少爺回來嘞,是個高興事兒,這些天估計你能吃飽飯。但是不要四處瞧,你就乖乖的,該做甚麼,就做甚麼。”
“而且最近,聽說鎮子不太平,有害人的物什,你不要亂跑,要乖乖的。”
怕她聽不懂,蓮璃和她反複說了好幾次。
估計這一年半載都不見得回來的修仙小少爺,突然回來了也是為了除害。
直到江知缇點點頭又裂開笑容,她才往江知缇手裡塞一小塊用油紙包裹着的饴糖。
江知缇傻傻的,抓着饴糖有些迷茫,隻會笑。
“小傻子。”蓮璃也笑出聲來,輕掰開她的手,拿出饴糖,剝去油紙,将糖塊兒塞入她口中。
這饴糖是在賣貨郎那兒買的,一顆一顆包入油紙裡的饴糖對于小鎮來說也是新奇物什。蓮璃原本是在貨郎那兒挑選頭花的,見着這種饴糖,想到江知缇,便買了一小袋。
橫豎花不了幾個銅闆,也可以分着給這小啞巴嘗嘗甜。
饴糖的甜讓江知缇又笑起來,她含着糖塊,髒兮兮的臉上是怎麼也無法掩飾的天真笑容。
晌午,街道上有人策馬騰過,咔哒咔哒,釘了鐵的馬蹄與街道的磚石碰撞,有序交響。
江知缇在秀紅院茶樓外為客人栓馬,聽見聲響後擡眸。
她不起眼,瘦小且蓬頭垢面,不會引起那個坐在馬背上,身穿素色衣裳且神色驕傲的小少爺注意的。
素色的衣裳……
江知缇後知後覺。
她貌似也有過這樣的衣服,但貌似又不曾有過。
那身着一襲素色衣裳,與小鎮百姓格外不一樣的少年翻身下馬,他的動作幹脆利落,吸引了不少百姓注目。
馬沒有被江知缇接手,而是被其他夥計拉了去。
但那匹馬,很漂亮。江知缇躲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那匹比茶客們的馬,還要漂亮的馬。
那匹馬身上有很多小鎮的馬身上沒有的鐵片裝飾,四蹄帶白,噴着鼻子,原地踏蹄。
“娘!”
素衣少年見着迎來的掌櫃,叫了一聲。
掌櫃喜笑顔開:“我的泓兒!”
随即又有些心疼地摸摸少年的臉:“都瘦了,可得好好補補。”
“不用了娘,我都開始辟谷了。”少年擺擺手。
掌櫃一聽又笑完了眉眼:“我的泓兒可厲害!以後一定是個大俠,是個得道的大仙人!”
茶樓内其他茶客也應和着,他們鮮少見到習武修煉之人,往日裡隻得在說書裡窺見這些人的身姿,這會得以見真人,個個都好奇不已,也上趕着混眼熟。
江知缇在外面漸漸聽不真切裡面的說話聲。
“喂!啞巴!”
有人叫她,她回頭去看。
“快些去廚房燒熱水,過會兒少爺要沐浴!”還是掌櫃身邊的丫頭,她站在離江知缇遠遠的地方,輕掩口鼻,皺着秀眉喊道。
于是江知缇一瘸一拐地回廚房去燒熱水。
廚房一直有熱的水,但要沐浴的話還是要燒沸一些。
她燒着火,看爐子裡的熊熊火苗走了神。
那少年身上的素衣裳一直徘徊在她混沌的腦海裡,一搖一曳的,叫她抓不住。
好似她也在何處見過那樣多的素色衣裳,身邊的人都穿着這樣的衣裳,可回憶不起他們長什麼模樣,也不知道是在哪兒看見的他們。
“水燒好沒有!”
丫頭咋呼着又踢開廚房半掩的門,見着呼呼冒白氣的鍋才松一口氣。
掌櫃催得緊,她隻好趕緊過來看,不然等會兒挨訓的是她。
她一邊在心底咒罵着掌櫃,一邊招呼後面的丫頭端水盆進來打熱水,送去掌櫃那兒。
江知缇被另一個丫頭罵一句“礙事”後踢一腳趕了出去。她光着腳,踩着雪在外面看她們端着熱氣騰騰的水盆,像魚兒一般,湧進來又遊出去。
她有些茫然地轉身回頭去,看那邊的秀紅院。
沒有見到那個粉裳身影。
被踢了一腳的大腿隐隐作疼,她便拖着瘸腿,準備躲去柴房。
可未等她去到柴房,她遠遠地又看見了那個素衣少年。
素衣少年腰間墜着一枚青綠色的玉佩,玉佩下方是銀鈴铛,銀鈴铛再往下,是長長的素色流蘇。
她被這塊玉佩迷住眼。
很漂亮。
可是又很熟悉。
“……你先沐浴休息,你趕了這麼些天的路也疲乏,除害一事也不急。”
掌櫃拉着少年絮絮叨叨,少年有些許不耐煩,但也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