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缇怔住。
她看了地上的屍體許久,又轉頭,趴在地面上,看着已經淪為廢墟的茶樓。
蓮璃被燒死了,小姑娘是因為吸入過多濃煙嗆死的。
結果卻隻剩她一人活了下來。
她蓦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原本清明的雙眸此刻一派惘然,喉嚨梗着難受,鼻尖酸酸,眼睛也是;她想做出點什麼表情,貌似是哭,但一張嘴便是無聲無息,隻剩下抽氣聲。
她突然痛恨起自己為什麼不能出聲,起碼這個時候她能夠将胸腔處的悶憤化作聲音噴湧而出,而不是這般,張大了嘴也隻能發出絲絲的氣聲。
但起碼眼淚是還在的,她眼前模糊一片,不知是這天上掉下來的冰涼雨水多,還是她眼前湧出的溫熱淚水多。
模糊淚花下,她恍然間似乎看見兩道撐着傘的素白身影。
“道尊!前面有人!”
腳步匆匆碎碎,江知缇最後的視線落在了那個矮小身影旁邊的女子上。
雙眸清冷,似是難以消融的千山間階苔雪。
……
“師父,你看!”
她貌似指了指某個方向,一回頭便見有一腰身配苦木劍的素衣女子,看似眉間雪難融,實際枯藤春漸回。
轉眼,她又好似身處難耐的火爐中,身上每一寸皮膚都被火苗舔舐,疼痛難耐且炎熱非常。
尤其是她的腿,似乎重現了那日被沉重的馬車碾壓過去,骨頭盡數碎入血肉中的疼痛。她貌似能出聲了,可是也出不了多少,且難聽如嘶啞銅鑼。
“小啞巴……”
她在翻江倒海的疼痛裡聽見了蓮璃的聲音,竭力睜開眼卻發現眼睛早被汗水模糊,刺木木的。
“小啞巴!”
這次是那小姑娘如同銀鈴般的笑聲,與此同時還有的是大量銀飾碰撞在一起的細細碎碎。
她好像在銀鈴的細碎間窺見了小姑娘以前說的潑墨江水。
很漂亮。
一望無際的青綠碧江,天邊漸染江青色,有漁船人家在江面上漂泊。
漁船頭上坐有一姑娘,眉目是不施粉黛的豔麗,且雙眸清澈;她身穿布衣,脖頸佩戴一環平安如意鈴鎖,腳踝環有一對銀鈴铛。
她伸着腳尖撥弄一江青水,漣漪蕩蕩。轉眸,是故人模樣。
蓮璃不似在秀紅院那般濃妝豔抹,也不似在秀紅院那樣身穿一襲奪目粉裳,她靜靜地坐在船頭笑着,青絲編成雙股辮子,軟軟地垂在雙肩。
江知缇望着她,什麼也說不出來,隻會哭。
說什麼呢?
說對不起,我沒能救她,她還是死了。
還是說,你不應該推我下來的,我活着沒有什麼意義。
說好的要回家卻還是身死他鄉,活下來的卻是她這樣一個不知去向的人。
……
待到睜眼,又是烏黑的房頂。
江知缇隻覺雙目刺痛。
身上的傷似乎被細緻地包紮起來,她瘸了的腿也被包紮着,層層疊疊。
身上穿的是幹淨的布衣,一陣陌生的柔軟,她的頭發在她起身時,如同瀑布順着雙肩傾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