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一臉自豪,江知缇看着他,突地想若是他有尾巴,估計已經搖起來。
前戲做足,那便能夠面對。
他們擡眼,天邊隐隐有雷聲滾滾。
……
“也許一早便知紙包不住火的。洛兒,對嗎?”
一跳一跳的燭光下,貌美的婦人為鏡前的倩影梳妝。
與她風韻猶存的面容不符的,是她那一雙如同巍巍老婦勾勒溝壑,且顯得幹枯扭曲的雙手。
“夢醒時分也想過這般是否不對,也發覺了這會如同無底洞一般要不斷填補,掩埋。但人總是會被眼前的驚恐與恐懼蒙蔽的,往往到事後才會懊悔——我這算不算是忏悔?”
沒有回應,意料之中,她習慣了。婦人輕笑,為鏡前呆滞無神的倩影别上珠花。
她不是忏悔,她隻是在感慨。
鏡前的木偶眼珠轉動一瞬,一閃而過的恨意。
鏡後貌似是一尊被蓋上紅綢布的雕像,邬夫人繞到鏡後,幾近虔誠地對着雕像雙手合十。
她知道她無力再供奉它,但她對它的虔誠不會動搖——這是一位信徒該有的品性。
也許在危難時刻,它會對這個一直苦苦信奉于它的信徒生出一絲憐憫,伸出手指來庇佑?
她也隻是想一想,到底沒敢在心裡祈求。
誰知道祈求了會要她供奉什麼?她現在确實是無力再供奉她的主了。
也許在她起了殺掉自己夫君的心時起,就預兆了這個下場。
邬夫人扶一扶鬓邊的珠花,垂眸。
那日雪很大,她以為她如尋常婦人一般,隻要照看好孩子,打點好府内上下,守好這偌大的府邸,消磨幾年的光陰,便能夠将自己的夫君等回來。
幾年間書信不斷,綿綿情意無需作假,羨煞旁人,可她在夫君歸來後的第二個月,在正堂裡看着夫君将小妾從偏門擡進來。
憤恨嗎?
也沒有。畢竟她沒有大吵大鬧,也沒有哭泣。
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她是正妻,對于夫君要納妾也應當給予支持——這是正室該有的氣量。且都是姐妹,日後也應當多多互相關照,為夫君排憂解難——像是古時娥皇女英一般。
但在深夜裡她突地醒來,借月光望着枕邊人的面孔,一股莫名其妙的厭惡襲上心頭。
貌似記憶裡那個在缤紛花樹下,忸怩地,雙耳通紅地向自己訴說情意的翩翩少年郎模糊了。
【若能與婉娘共結連理,便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是我與菩薩佛祖,與千百神明日夜跪伏,才能求來的緣。】
【那豈不是會在神明前耗盡你此生所有的青睐?】
【那便也值當了。】
少年笑得明朗,将她送的銀镯小心包入絲錦,珍之又珍地揣入懷中,滿眸觸人心弦。
但此刻少年的面孔與白日裡那張已經長開的面孔對不上。
這張消去稚嫩的成熟面孔一如從前依偎在她膝前,欣喜又期待地與她說遙遙途中的見聞,說自己遇到一位可人的女子,溫順又美麗,她一定也會喜歡。
且她在這偌大的邬府裡早就缺一位知冷知熱的姐妹了,如今正好,這溫順又美麗動人的女子來了,她便有了可以交心的姐妹,哪怕他不在,也不會孤獨了。
她應當道一句謝?
應當吧。
聽上去是為她着想的。
所以她盈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