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也在森森月色裡勾唇一笑。

男人驚恐的眼睛，無法言語的雙唇，喉嚨被她牢牢扼住——她隻是一個深宅婦人，理應來說不會有這般力量。但似乎是她心底裡一直在喃喃地朝着它祈求，乞求，企求，它聽見了，它給予了她足以殺死她夫君的力量，于是她的夫君在她手下如同一條徒然掙紮的魚，漸漸地咽氣。

它是誰？

它是她在漫長枯燥的幾年光陰裡的欲望具象。

她拜服于她的欲望，她供奉她的欲望，她為她的欲望獻祭一切。

那小妾也被她剝了皮，制成燈籠藏在後屋内，她用小妾的油脂制成屍燭，點燃在皮燈籠裡，燃了許久才熄滅——一如這個動人女子死前望着她的雙眸，憤恨，不甘，又無可奈何。

偌大的府邸死幾個人，也沒有誰上報，且她用一把大火掩蓋所有，自然不會有什麼事。她将這偌大的邬府管理得極好，管家，下人們，都信服她，尊重她。

隻是她的手無法恢複了——像是它向她索取的報酬一般，猙獰且怖人。

她那已到及笄之年的女兒與她從前很像，她總會在女兒身上找自己當初的身影。

事實上她也确實有想讓女兒成為自己一部分的心思。

她發現唯一的女兒竟與外面的野男人有交集，她最先本着一位母親的姿态去勸解女兒。

【男人最是三心二意，嘴上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信不得，信了，你便逃不掉了。】

【況且，他是誰呢？他無法将給予你的承諾付諸行動的。隻有娘親，娘親才能永遠陪着你。】

她苦苦地說着，眉眼壓下樹樹哀愁，擡起的凄凄切切眼神是她對女兒無盡的親愛。

可女兒反常地抗拒她了。

她苦苦地做着一切有何用？守不住，等不回來，一個兩個，離她而去，讓她在漫漫大雪裡枯萎。

等她回神時她已經如同月色裡殺死自己的夫君那般殺死了自己的女兒。

被抛棄，被背叛的憤恨蒙蔽了她的雙眼，讓她又一次對自己的家人下手，看着屍體，驚恐與悔恨又吞噬她。

怎麼辦？

她問它。

它告訴她，她可以求她想要的一切。

于是她擡眸，沾染鮮血的雙手合十，求永生的自己，不朽的魂魄，隻有她自己才不會背叛自己，不會離開自己。

将與自己有血肉之緣的身體做成木偶，溫養，侍奉，等待果實成熟那般等待人魄傀儡的肢體髒器成熟，割下，吞服，她便能化為己有，一點一點替換自己那會死去，消逝在光陰中的身體。

原始且粗暴的手法。

她首先吃的是手，就着人魄女兒傀儡細微的顫抖，雙眸的驚恐痛意，一點一點嚼食殆盡。始初，手上傳來的陣陣暖意讓她欣喜，但随之而來的，更為猙獰痛苦的曲扭讓她恐懼。

她的手比以前還要難看了。

她用刀剁下，但很快又重新長出來——與她最初想要的那樣，永生。

可是她不要這樣的“永生”，這太可怖了，如若她整個人都将如同這雙手般猙獰，她如何見人？豈不是要永生永世都躲在屋内，不見陽光？

可應當這樣躲在屋裡，如同蝼蟻般活着的是那個女人和那個男人才對！

她找不出緣由，隻當這是女兒的靈魂被野男人污染的結果，于是她又向它祈求，她要一個屬于她的孩子，有血肉之緣的孩子，她要看着她的孩子一步步長大，要保護她的孩子在這個濁世裡不受一絲一毫的污染。

那麼這個失敗的女兒她就先養着，她還是她的娘親，不是嗎？還是會好好撫養她的骨肉的，不論變成何模樣。

女兒應當成婚了，她便挑出合适的女婿——多合适，她靈魂肮髒的女兒與這個纨绔無用，同樣被濁世污染了的男人。

隻是後面偶然發現她這個荒唐的女婿以及那尖酸刻薄，貪圖蠅頭小利的親戚竟是一份很适合供奉它的貢品，便就拿來供奉它了。

邬夫人聽見外面的隐隐滾雷。

也許她早在那天的大雪裡銷聲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