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脖頸間一片青紫,曾在茶樓對面見過的江知缇,知曉這是如何來的痕迹。
那人似乎最後在女子耳旁說了什麼,随後笑了笑,沒了聲息。
很顯然,死了。
他本便活不下去,能夠在這風雪夜裡撐着最後的神智同沈芝蘭說話,已是毅力非常。
雪地裡死一個人,本便不奇怪。
沈芝蘭隻緊緊抱着他,哭聲凄厲飄遠。
她想抱起他來,跑出去,找大夫。她唯一能夠找的便隻有大夫了,她不知道還能有誰來救他。
救救他吧!
他這一生做錯了什麼呢?他沒有做錯什麼,他隻是識人不清,隻是遇人不淑,隻是做錯了決定,付錯了終身……但是他沒有傷天害理,沒有作惡多端,也沒有為非作歹。
他明明有在努力地活着了,也虔誠地祈求天地庇佑,敬畏生靈自然。
可是為什麼還要落得這般下場?
沈芝蘭不明白。
她仰頭,望着黑漆漆的天,紛飛的雪花。
她呢?
她也沒有做錯什麼。
她聽從父母之命,嫁給王爺,恪守婦道,寬待下人,哪怕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存在,得不到王爺乃至下人們的尊重,她也未曾對此不滿,未曾因此氣急失态。
可是為什麼她會那樣難過、那樣不幸、那樣悲慘?
她像是抱着最後的珍寶,在雪地裡蜷縮起來。
她想回家。
可是她沒有家。
祝餘也想回家。
可是他回不了家。
春天什麼時候來?
冬天真的太漫長了。
沈芝蘭想。
她記得祝餘說過,王府後院的春天生機勃勃,綠意盎然。到時他種的藥草也會抽出新的枝葉,會生長得一片郁郁蔥蔥。
她那時候不信,說,哪裡的春天都一樣,不會有哪裡比哪裡不一般。哪怕是皇宮,在她眼中看來,都沒有太多區别。
祝餘隻是笑,他的笑容藏在茶煙裡有些模糊,但漂亮極了,讓沈芝蘭看得一時有些癡。
她說,阿餘好漂亮。
祝餘說,漂亮嗎?
她點頭,真的很漂亮。
祝餘笑,隻是摸了摸她的頭。
沈芝蘭在冰雪夜裡,是被凍死的。
她還是蜷縮着,跟無數個夜晚那般,将自己,以及自己懷中的珍寶緊緊抱着,保護着。
哪怕她同樣柔弱,但她還是敢用自己柔軟皮肉下的骨頭來保護她自己,以及她珍愛的一切。
雪沒有停,一直都在下,一直覆蓋住他們。
江知缇看着他們,指尖有些麻木。
天亮了,有人來了。
先是驚呼,失措,而後越來越多人,擠得水洩不通。
他們都在哭,都在叫喊,都在焦急失措。
江知缇定定地看着,隻覺心底悲涼。